本來,這種所謂的“抓風化”,胡峻也不感興趣,他是刑警。可今兒剛好跟幾個乾民警的兄弟吃飯,正吃到興頭上忽然被局裡麵通知,必須全員到位,聽舉報的熱心群眾說這次的流氓很多,男流氓女流氓加起來得有百來號,怕人手不夠,他也就跟著來湊數了。
誰知一來就看見他的車,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確實是他的無疑。幾乎是一瞬間他就明白過來,小綠真一定在裡頭!因為菲菲和曹寶駿都不會開車,阿姨更不會。
他倒也沒生氣,民警兄弟已經了解到,這就是一個歌星在裡頭唱歌,不是什麼性質惡劣的違法犯罪活動。
不放心她深夜在外,也好奇她到底跟誰來的,他在車上靜靜地等著,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遠遠的看見四條大光腿跑過來……那白晃晃的不正是綠真?
不知道為什麼,胡峻心頭火起,她知不知道裡頭有些什麼人?大半夜穿成這樣有多危險她知道嗎?這個世界有多少猥瑣男對女孩子的惡意,她怎麼就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
他像老父親一樣,既擔憂,又氣憤。
崔綠真透過後視鏡看見他臉色,悄悄吐了吐舌頭,田恬發現不對勁,也不好再繼續剛才的話題,三個人一路沉默著,先來到田恬家,給她送到家裡。
楊旅長也沒睡著,一直等著她們呢,聽見聲音忙在房裡問:“是綠真和田恬回來了嗎?”
“是的爺爺,今天太晚,我就先回去了,下周再來看您。”
楊旅長還想留她住下,門已經關上了。胡峻走在前麵,看她磨磨蹭蹭躲在後麵,就跟小時候乾了錯事了自知理虧後一模一樣,再有主見再能乾,還是以前的小綠真啊。
胡峻的氣頓時消了大半,看著她白晃晃的大腿歎口氣,“走吧,彆凍感冒。”
崔綠真最會看眼色啦,知道他這是消氣了,自己安全啦,立馬蹦躂下去,掛他胳膊上,“我知道錯啦胡峻哥。”
“錯哪兒了?”
“不該穿成這樣出去玩兒,還……還大半夜不回家。”
胡峻“哼”一聲,不置可否,手上卻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係腰上,腿被遮了大半。順便在她一頭的小辮兒上摸了摸,“編這麼多辮兒也不嫌麻煩。”
“不麻煩呀,你沒覺得這樣超漂亮嗎?”
胡峻輕咳一聲,難得的附和一句:“都漂亮。”反正兩根的好看,無數根的也好看,披散著也好看……哪怕剃個光頭,那也是最好看的光頭。
綠真得意的哼哼著,把嘴巴湊過去,覺著大紅唇,“好看吧?”
胡峻“噗嗤”一聲樂了,“不好看。”紅得猴子屁股似的。
綠真跺跺腳,閉著眼睛警告:“胡小峻你想好再回答,再給你個機會,好看嗎?”
胡峻不說話,忽然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好巧不巧讓正上樓的大媽看見,大媽“啊呀”一聲,兩個人同時怔了怔,迅速彈開,假裝不認識。
大媽邊上樓邊念叨:“這年輕人啊,真是……世風日下啊……”
這一夜,胡峻又做夢了。可那小沒良心的,壓根不知道她那晚的形象給他帶來多大的視覺衝擊,隻一個勁忙她的股票,按照田恬的建議,綠真把她覺著不適合長期持有的股票賣掉,重新購買她推薦的,又騰出她年前放股市裡掙的錢,還完好朋友,她自己剛好還剩一百萬。
曾經的三十萬,愣是在四個月時間裡翻到一百萬,要是乾事業,什麼樣的實業能有這麼大賺頭?
取出一百萬,她請田恬幫她想辦法兌成美元,去美國買股票。而且,因為做電器批發久了,她總覺著隨著人類文明的進步,將來電器會成為全世界使用最多的生產生活工具,所以她隻有一個要求,買電器股。
田恬一聽,“電器股那麼多,公司那麼多太難選擇了,你不如買計算機相關……”巴拉巴拉,她說得急了,一個中文也沒有,全是嘰裡呱啦的英語。
綠真隱約聽出“IBM”和“apple”,好像她在外公帶回來的美國雜誌上看到過,是生產電腦的公司……這可是全世界聞名的大公司,如果能買到他們的股票,那絕對是穩賺不賠的。
誰知田恬卻搖頭,“IBM和蘋果的PC是高端機,售價高,一般隻有中產家庭才能買得起,在美國普通老百姓裡,odore64才是銷量最高的家庭電腦,雖然沒有WorldWideWeb,但是Modem並不少見,很多人通過撥號連接到服務器進行通信……”【1】
她說得頭頭是道,口若懸河,崔綠真終於在她大段中文夾英語的話裡聽了個七七八八,看來這丫頭在外麵是真學到東西的,“行,聽你的,這一百萬人民幣你能全換成美元嗎?”
田恬為難的搖頭,外彙管理局可不是擺設。
綠真有點失望,“哪怕少點兒也沒事,出手續費我也不介意,真的。”
田恬很感動她陪自己“胡作非為”,自認已經是她的好朋友了,哪怕是再難辦的事也想給她辦成,忽然眼睛一亮,“我可以先幫你換日元,再把日元換成美元。”
因為現在正處於兩國蜜月期啊,與日本的外貿來往特彆多,在華日本商人也很多,隻要多找幾個總能換出去的。
況且,綠真也想起來了,她不是鬆尼的代理商嗎?這幾年給他們掙了不少錢,就換點日元的事兒他們要不願意,那以後也不用往來了,反正想通過大河公司來華掙錢的日本企業多的是,她現在擁有選擇的權利啦!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果然不出所料,鬆尼電視機廠聽說她這個“小要求”,立馬三天時間就給她解決了,而田恬就帶著換來的八千萬日元去美國,美國外幣兌換政策稍微寬鬆些,兌成美元後很快全買入odore的股票,就等著升值唄。
彆看她平時穿著普普通通,甚至穿男款解放褲,可誰能想到她在美國也是有百萬“資產”的人呢?想想就爽,崔綠真走路腳底都帶風啦!
等忙完這些事,湯圓橄欖的生日也快到了,她這才想起來,忘記給媽媽送陳東陽的手稿回家啦,正好周四下午課程結束,她請了周五和下周一的假,趁天沒黑先去了東陽村一趟。
這一次的東陽村又變成他們第一次來的模樣,一群老人孩子在村口探頭探腦,她的車子開不進村裡去,隻能停在村口,陳東陽把手稿裝竹篾編的籮筐裡,一筐一筐的往外搬。
綠真順便看了看他的生活用品,添了新的鍋碗瓢盆,全套鋪蓋,蚊帳,還給通了電,裝上電燈,殘垣斷壁也插上一圈防盜玻璃碴,幾道新裝的門都能上鎖,她倒是放心了。
老人家不肯要她幫忙,更不願要她的錢,這些改善都是用“稿費”換來的,這個堅守了十幾年的“家”終於有點家的意思了,綠真為他高興。
“爺爺,你們村糖廠是不是又開工了?”根據她來這幾次的經驗總結,發現這糖廠是真奇怪,時開時不開,也沒啥規律可言,不開的時候村民都是正常人,開的時候一個個防賊似的防著外人。
而且,她來過幾次後發現,這村裡的貧富差距大得過頭了。陳東陽就不說了,反正他本來就是全村最窮,可其他跟他關係不錯的人家,也都隻是土坯瓦房,有二三十家卻是二層小洋樓,蓋得漂亮極了!
雖然脫離了大集體後貧富差距逐漸拉大,可也沒大得這麼明顯啊?尋常村子,蓋小洋樓的頂多兩三家,這村裡也太多了!綠真想不通,隻能歸結為這幾家都是糖廠股東或者在城裡有彆的生路。
誰知陳東陽卻神情不大自然,“甭管他們開不開工,你趕緊走吧,待會兒天黑了。”一副急著催她走的模樣。
這反應,還有點像那天的杜仲樹——有苦難言。
綠真麵上不動聲色,開著車走了,可一路都在想,到底哪兒不對勁,是不是有什麼線索被她忽略了。本來想去找胡峻商量一下的,誰知他也不在家,隻在她房門上貼了個紙條,說他師弟出事了,需要出去處理一下,可能明天回不來送她去機場了。
綠真找不到人商量,星期五天剛亮就把胡峻的車開到機場,七八筐書稿做了托運,她本人也買了最早一般到書城的機票,回家了。
***
崔老太不知道是第幾次向門口張望了,小湯圓跟她一樣,但凡聽見家門口車子聲,立馬噠噠噠跑出去,一會兒又失落著回來,“奶,不是我姐。”
顧老太也好不到哪兒去,以前綠真天天在家給她送吃送喝,自從這孩子去了北京,她每天到那個點兒就出現幻覺,總覺著下一秒孩子就會來敲她的門……她最近啊,都快把自個兒累死了。
本來在廠裡上班多舒坦,休息日幫著崔老太做做家務,發工資了把錢貢獻出來養孫子孫女,她還有點兒自己的時間休閒娛樂吹散牛,可自從陳麗華生了老二,她現在還想上班?做夢呢!
八斤的弟弟是有名的“落地響”,吃喝拉撒睡都得她抱著,但凡看他睡熟了放床上,他立馬就能嚎得地動山搖,要是不及時將他抱起來,小家夥能哭到嗓子嘶啞,上氣不接下氣,有兩次還直接氣厥過去。
關鍵吧,這二小子還不跟陳麗華,就像跟奶奶特彆有緣似的,吃奶也得奶奶在旁邊看著他才吃……顧以前總跟崔老太爭著帶孩子,覺著自家孫子還沒帶夠呢,現在可好,讓她帶個夠!
有緣?
怕是孽緣!
才小半年時間,整個人就被摧殘得老了十歲。
誰要是再跟她說生孫子帶孫子的話,她能跟誰急!
現在才懷念起以前綠真在家的好來,可惜太遲了啊。
一直到吃過中午飯,小湯圓才等來他們家熟悉的大黃發麵包車,許傑去機場接的姐姐。小橄欖和小八斤也竄出來,千聲萬聲“姐姐”的叫,綠真一下車就被他們熱情的抱住大腿,三小隻都爭著要她“寵愛”。
“姐我給你留的芒果,芒果你知道嗎?就是那種金黃色的超甜超香的水果喲!”這是小湯圓。
“姐你看看我這道數學題解得對不對?”這是沉迷學習的小橄欖。
“姐你要大蟑螂嗎?還是大老鼠?還有大蛐蛐兒,我養了兩窩,讓你看中哪隻跳哪隻!”等等,小八斤你這是開動物園了嗎?還是害蟲動物園!
綠真帶回來的東西不少,有生日蛋糕,還有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在陽城市買不到的好東西,他們自然開心,結果沒一會兒,黃外公也從深圳回來了,也帶回來一個生日蛋糕。
好家夥,雙胞胎這個生日可真是幸福到爆炸啦!
下午,皮革廠直接放半天假,顧學章也早早的按時下班回家,帶回了陳靜一家三口,以及早接到電話的高元珍一家,雖然都是自家人,可愣是兩桌不夠坐。
崔老太看著這麼熱鬨的欣欣向榮的大家庭,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滿足,要放二十年前,十七八年前,誰敢想這樣的畫麵?她就是做夢也沒夢到過。
現在,春苗和周文良的日子定了,友娣聽說也處了個北京當地人,春月的追求者多如牛毛,她還沒想好挑誰,就是春暉還沒處對象的心思……七個女孩們一成家,她也對得起祖宗啦。
生日蛋糕劃出來,綠真先端了最好的一塊給她,“奶要不愛吃奶油就隻吃雞蛋糕吧。”
老太太哪舍得扔奶油,多少人還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呢,她大勺大勺的吃著,順便問她這兩個月在北京怎麼樣,錢夠不夠花,學習累不累。
順著話頭,綠真告訴她,她和爺爺的養老錢現在已經漲到十八萬多啦,再等幾個月湊夠三十萬就給他們取出來。
“啥?!十八萬?”王二妹的蛋糕差點兒掉地上了。
“對,二伯娘你那六萬要是沒取出來,現在也是這個數。”
王二妹張口結舌,悔得腸子都青啦!
為啥?她這筆錢確實是拿去做生意了,跟王大姐一起,聽大姐說這兩年做服裝能掙錢,倆人合夥從綠真家批發市場拿了幾萬塊的貨,拿來雖然也能掙幾個錢,可都是三瓜倆棗,她倆都上著班,服裝店沒人看,還得倒花錢請營業員,一個月下來也掙不了幾個錢。
也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大姐為啥要約她做生意,因為她想跟曹姐夫的二奶打擂台呢!
是的,春暉的大姨父,曹寶駿的爸爸,陽城市煤礦礦長在國家“解放思想”的號召下,順便解放了褲腰帶,跟廠裡一女的攪和一處,現在家也不回,整天就跟那女的在外頭姘居。姘居也就罷了,還給女的一萬塊錢,讓她在人民廣場邊上開了家服裝店,聽說生意火爆極了。
王大姐拿出軌的丈夫沒辦法,揍他?回得了身卻回不了心。
舉報他?他完了,他們家也就完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曹寶峰已經被養廢了,寶駿卻還未來可期,又跟胡雪峰閨女處對象,如果爆出這麼大的醜聞,這門親事也得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