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寂的聲音仍舊急緩有度,雙眸爍爍如芒,“公堂之上,豈容你胡言亂語,隨口一說?”
從簽筒拿出一支令簽,衛寂對衙役道:“來人!依大庸律法杖責三十,但本官還有話要問他,便先打十杖。”
說完衛寂將令簽扔到地上。
趙阿四嚇壞了,哭著求饒,“饒命大人,草民再也不敢胡言。”
衙役根本不聽他辯解,上前將他摁到刑凳上。
一杖下去趙阿四呼天搶地,兩杖下去他麵色蒼白,十杖打完他已是說不出話了,雙目渙散。
周家大郎倒是很解氣,隻恨三十杖不一下子打完。
圍欄外的百姓們亦在竊竊私語,似乎對衛寂公允的處置很是滿意。
衛寂心中緊張,麵上卻不顯,“接下來你若肯據實回答,本官便算你是將功補過,可免去剩下二十杖的責罰。”
一聽這話趙阿四的眼睛有了一絲生機,他抬頭期盼地望著衛寂。
衛寂問,“天府十九年七月十七,周甫到吳家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惡犬要咬死周家小郎?”
趙阿四麵色一僵,“草民不……”
衛寂大聲道:“想好再答,本官念你是初犯才隻責罰了十杖,知錯不改者杖行加倍。”
趙阿四呼吸微滯,被衛寂的氣勢嚇傻了。
若是本州府的官員,以吳老爺的財力他自是不怕,可府尹都被這位欽差擒住了。
好半晌趙阿四才涕淚橫流道:“都是吳老爺,不,是吳勝良這個天殺的讓草民這麼做的。”
一旁負責記錄供詞的招冊奮筆疾書,將趙阿四的話全都記下來。
寫好之後,衛寂過了一遍目,然後讓趙阿四簽字畫押,又派人去押吳勝良來堂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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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寂的心一向細,他先前就將整個案子梳理了好回,否非如此也不敢開堂。
即便與趙振勉對峙,雖在口才上不如他,但衛寂將一份一份罪證擺在趙振勉麵前,也叫他啞口無言。
這一場案子隻審了三日,便讓趙振勉伏法認罪了。
之所以這樣快,除了衛寂手頭的罪證,最大的功臣便是吳勝良,他行賄趙振勉的每一筆銀錢都寫在賬冊中。
結案沒多久,衛寂便‘病’了,臥床高燒不退,還不許侍衛去請郎中。
薑簷聽到消息趕回來時,衛寂已經在房間臥床休養了兩日。
他們倆近十日沒見過,期間一直互通書信,衛寂並沒有將自己生‘病’的事告訴薑簷,但每日都會寫信寄給薑簷。
還是為他們倆遞信的侍衛無意間提及,薑簷聞言馬不停蹄地回來。
怕將外麵的病氣過給衛寂,薑簷在州府門前熏過艾草,這才邁著大步走進去。
剛一到他們居住的院子,薑簷便聞到衛寂雨露期才會有的濃鬱氣息。
他並沒有錯愕,來的路上便猜到衛寂的病可能是雨露期又提前到了,但心底又擔心衛寂染了其他病。
見確實是雨露期,薑簷反而鬆一口氣。
衛寂是陰坤一事鮮少有人知道,此事還不宜昭而告之,因此生‘病’期間他不見外人,也不敢看郎中。
察覺到自己快到雨露期時,衛寂自己偷偷買了藥,支開薑簷留下來保護他的侍衛,在廚房熬了一大鍋藥。
薑簷推門進去時,衛寂已經睡下了,床邊放著好幾個水囊,裡麵裝著他先前熬好的清心湯。
夏天炎熱,衛寂卻不敢開窗,屋中又悶又熱,滿是清苦的藥味。
想到這兩日衛寂是這樣過來的,薑簷瞳仁收縮了兩下,他輕聲走到床前。
衛寂整個人濕漉漉的,好似一方剛從水裡撈出的珊瑚,麵頰潮紅,汗水彙成一線綴在他光潔的頜角。
似有所感,衛寂睜開濕濡的眼睫。
不等他看清眼前的人,那人便抱住了他,將臉埋進他的脖頸。
衛寂一愣,感受著薑簷的體溫,他方知此刻不是在做夢,抬手摸了摸肩頭那顆腦袋。
薑簷抱緊衛寂,聲音又悶又啞,“你又不聽話,生了病也不告訴我。”
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審了那麼多會狡辯的歹人,衛寂竟也學壞了,小聲為自己辯解,“雨露期……不算生病。”
薑簷抬起頭,看向他。
衛寂有些心虛地垂下眼,長睫被汗濡濕,像風雨中一隻孤苦無依的蝶,薑簷在上麵輕輕落了一個吻。
衛寂心頭一顫,呆呆看著他。
薑簷捧起衛寂的臉,“應該早些讓人知道你分化成陰坤,這樣便不用一個人躲著喝藥了。”
這話透著自責。
薑簷讓衛寂隱瞞是出於私心,怕衛宗建在他為太後守喪的期間,悄悄給衛寂定下彆的人家。
若是早就說了,衛寂今日也不會怕人知道。
“還是不知道的好。”衛寂喃喃地說了一句“不方便”,但他並沒有解釋什麼不方便。
若是聖上知道他是陰坤,怕是不會派他隨薑簷來常白郡。
若是世人知道他是陰坤,那日後他們便要避諱著,不能像現在這樣獨處了。
薑簷沒有問衛寂,看他出了這麼多汗,抬袖為他擦汗。
薑簷關切道:“將窗打開罷,會不會中暑?”
衛寂這才驚覺自己此刻有些不雅,他悄悄與薑簷拉開了一些距離,“臣想洗個澡。”
薑簷沒來他連澡也不敢洗,生怕自己昏倒在浴桶裡,想著熬過今日,明日好一些再打水好好洗一洗。
薑簷叫人去給衛寂燒水,他起身打開了窗戶,順手又將床邊那些水囊全都扔了出去。
衛寂有些心疼,“裡麵還有藥。”
薑簷皺眉,“天氣熱了,存放這麼久怕是都壞了。你還不肯告訴我你雨露期到了,非要喝這些變餿的藥,若是喝壞肚子怎麼辦?”
見他開始找後賬,衛寂不敢再說話。
知道衛寂此刻難受,薑簷也止了口,隻是走過來在衛寂唇上輕輕啃了兩下。
“下次無論出什麼事都要與我說,你這樣我在外也不安心。”
“嗯。”
薑簷的唇有些涼,貼過來的時候很舒服,但衛寂想到自己衣衫不潔,滿身是汗便不想與他這樣親昵,向後退了退。
察覺到衛寂的舉動,薑簷摁住他,含著他的唇含糊道:“你什麼模樣我沒見過?我還曾給你換過衣物。”
見他故事重提,衛寂原本就發燙的麵頰更熱了。
那件事都過去很久了,薑簷時不時還要提一提,且每次都振振有詞。
雨露期發的汗與尋常的時候不一樣,不僅沒有那種酸臭,反而叫衛寂身上散發著一種特殊的氣息。
隻有雨露期時,這種氣味才會這樣濃鬱,灌滿薑簷的鼻腔,叫他整個人如飲一壇桃花釀,整個人輕飄飄的,心底充盈著一種說不出的歡喜。
薑簷抱著衛寂親他,喉嚨發著黏糊糊的聲音。
“遲遲。”
衛寂眼睫微顫,被薑簷這一聲繾綣的‘遲遲’,叫的心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