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夏至感覺到他好像生氣了,但又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想來想去,大約是他不喜歡說話說一半?
她也不喜歡說話說一半,但要是說了,他不會真以為自己詛咒他吧!他還去寺廟燒香呢!萬一信鬼神,那她不就犯忌諱了?
於是夏至糾結起來,想來想去,還是解決眼下要緊,看了他一眼,遲疑開口道:“其實那天我夢見你……”
她一臉糾結的,仿佛極其難以啟齒一樣。
唐昊不知道為何,心裡一咯噔,莫名提著一口氣。
長這麼大,第一次開車下賽道,甚至第一次撞車,第一次側翻……他麼的自己都沒這麼緊張過。
就怕她猛不防來一句,“夢見你要睡我……”
他該怎麼回,鬼知道!
一邊想著怎麼可能這麼邪門,一邊又是遇見她後種種的邪門事。
那感覺,就好像剛太陽從西邊出來,有人就告訴你六月要飛雪,理智告訴你,六月不會飛雪,可太陽也不會從西邊出來。你想著太陽從西邊出來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六月飛雪是六月飛雪,可潛意識裡真特麼就覺得有那麼一絲可能六月真的會飛雪。
唐昊餘光裡看她,一口氣提在嗓子眼,唇抿得極緊,仿佛恐怖片裡最安靜的那一刻,沒有恐怖音效的時候,反而最恐怖。
夏至還在求免死金牌,“那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啊!那做夢也不能控製,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那種夢……”
為什麼……會做……那種夢……
唐昊這會兒,特彆想一把把她掐死了事。
他的世界就可以歸於平靜了。
夏至看他越來越緊皺的眉頭,不自覺也緊張起來,懇切地看著他,“真的,我做那種夢完全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
冒犯……
她說冒犯……
唐昊扯了下領口,覺得脖子有點兒氣悶,喘不過來氣。
“要不你還是彆說了。”唐昊咬著後槽牙,聲音都低沉了幾分。
夏至急了,“彆啊,我都醞釀好了。我發誓哦,我絕對沒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真的沒想過那麼過分的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那麼……過分的事……
唐昊拿舌頭頂了頂腮幫子,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已經做好了六月飛雪的準備了,這他麼就是六月要飛雪的架勢!
夏至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出來:“我夢見你掉水裡了,還是我推你下的水,真的,我沒有在暗示什麼,也沒有說謊話逗你,也絕對絕對沒有冒犯你的意思,我肯定沒有在清醒的時候想過推你下水,做完這個夢我自己都覺得太荒唐了,怎麼可能呀!我這麼喜歡你,不可能推你下水的。所以就想提醒你一下注意安全,你不想聽,我就沒說了。後來他們提醒我,這提醒著不好,跟下咒一樣,我就更不想說了。我本來不想說,但看你又很想知道……”
車子不是很平穩地滑入停車場,唐昊喘了口氣,趴在方向盤上好久沒有動。
夏至終止了碎碎念,關切地問道:“你怎麼啦?不舒服嗎?你脖子青筋在跳誒!你出汗了……”
唐昊折起身,驟然抓住了她手腕,一雙眼半眯著看她:“夏至,改天咱倆去算算八字吧!”
夏至迷惑:“嗯?”
唐昊咬著牙:“我覺得你克我!”
夏至表情驚恐,一副使不得使不得的樣子擺著手,“一個夢而已,彆這麼較真嘛!我都說了我不說你非讓我說,我說了你又覺得我克你,我真不克你,不然下次再夢個好的給你講,這個不算。”
唐昊:“……”
他徹底泄了氣。
求你彆夢了,我心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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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覺得唐昊是個陰晴不定的,一會兒好心給她外套,一會兒就翻臉逼問她。一會兒說她克他,一會兒又若無其事地問她要修的車在哪兒!
夏至領他過來了,他又陰沉著臉,低頭凝視了好一會兒了。
“不不能修嗎?”夏至陡然緊張起來。她可不想被兩個小屁孩折磨了,不然重操雞毛撣子算了,回歸初衷,給他們一個完整的童年。
唐昊點了一根煙,陷入了冗長的沉思中,他在回顧自己這小半生,張狂過也失意過,榮耀過也落魄過,大抵還是足夠他自傲的。他長這麼大,唯獨出生是沒得選的,其他想要的,都得到了,至少得到過了。於是也沒有什麼必做不可的事了,秦楊說他沒有鬥誌了,也不儘然,他隻是心態平和多了。
他,唐昊,在二十八歲這一年,已經有了退休養老心態的一年,被一個二十二歲的小屁孩,折磨得心力憔悴。
他最近,有些氣血翻湧,大有一種家有逆子,得隨時身揣速效救心丸的感覺。
他在想,事態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
第一次在咖啡店嗎?那會兒他剛到羅安,秦楊苦苦哀求他過來給他坐鎮,揚言要在南境這一塊兒做改裝車第一行。唐昊那會兒和家裡鬨得不愉快,不想回津城,於是就想,留就留著吧!
那天他情緒不佳,因為秦楊那狗逼竟然還讓自己坐那兒等他。
他一直低著頭,但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該看的不該看到的,都聽到了看到了。
那會兒夏至這小克星在乾什麼?她專注地在看他,看得極其認真,像在畫展上看一副心儀的畫作,目不轉睛,又飽含欣賞。
他看到了,甚至都懶得側個身,任由她打量,畢竟外貌優越對他來說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習以為常。
如果時光能夠重來,他一定矜持地轉個身,把這小克星從源頭切斷。
還是她在拐角處重重撞在他胸口那一次?那次他被撞之後,剛回店裡發現煙沒了,不知道丟哪裡去了,於是出門買煙,秦楊那狗逼非讓他買套,於是他不得不選個有賣套的地方去買煙,結賬排隊的時候,她又一頭從後背撞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