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沒看見過。
對於先天性失明的虞天財來說,他以往甚至連黑暗都看不到,世界是一片虛無,他不知道什麼叫做色彩。
哪怕他住在對他來說最熟悉的家裡,十幾年了,可是他依舊需要摸索著起床穿衣服。
一個正常人起床穿衣可能隻需要花費一分鐘,他卻要在上麵耗費更長的時間。
最簡單的刷牙洗臉,也需要摸索著才能尋找到牙刷牙杯的位置。
如果一旦家裡的格局變動,那麼他就會摔倒,磕碰。
每天他媽媽會給他做好飯,然後再去上班,他就隻能待在家裡,就好像一個廢物一樣。
他什麼也做不了。
他也嘗試過自己做飯,但是做一頓飯需要非常小心,因為廚房對於他來說是非常危險的,刀具,煤氣,甚至連廚房地麵的水都可能是傷害他的源泉。
有時候好不容易忙完了,最後卻把鹽放成了糖。
虞天財不記得自己曾經崩潰過多少次了,他很想像正常人一樣,不用十六歲了還需要媽媽照顧,不用被當成小孩子。
不用在出門的時候還需要人陪伴。
他也想要交朋友,想要和其他人一樣看星星看月亮,給媽媽做一頓飯,誇讚媽媽的美麗。
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他媽媽的模樣。
這還是第一次。
在他旁邊的於珊已經淚流滿麵,她捂著嘴看著自己的孩子,“天財,你看到媽媽了嗎?”
“天財,你真的看到了嗎?”
她緊張又期盼地詢問著,渴望得到準確的答複,因為那是她一直以來都希望的事情。
虞天財抬手用大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痕,他曾經無數次撫摸過媽媽的那一張臉,可是他從來都拚湊不出來媽媽的模樣。
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媽媽,我看到了,”他輕柔地說道,“我看到了。”
“原來你這麼漂亮。”
他從來沒有見過人的模樣,就連他自己長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
他隻知道人應該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
可是現在他看到了。
原來人長這樣,媽媽長這樣。
他不知道什麼樣才應該叫漂亮,媽媽曾經說過好看就是漂亮,可是他看不見。
現在他想,原來媽媽就是漂亮。
此刻的他如同所有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隻是,他比彆人晚了十六年而已。
俞景山在一旁記錄著這一切,他咬著牙克製著自己要流出來的淚水。
於珊用紙巾擦去自己臉上的眼淚,隨後如同往常一樣,拉著他的手帶著他摸上杯子,“這是茶杯,是白色的茶杯。”
虞天財輕輕點頭,“這是白色。”
“這是桌子,是木頭的顏色,”於
珊耐心地和他說著每一種顏色。
“這是你的衣服,是藍色,也是天空的顏色。”
“這是紅色,是種花紅,我們國家的國旗就是紅色,我們流的血也是紅色,過年的時候大家會貼紅色的對聯,紅色是喜慶的顏色。”
“這是黑色,晚上天空就會黑下來,我們就能夠看到月亮和星星,”於珊帶著他看向俞景山,俞景山身上穿著的是黑色的衣服。
她說完之後又緩緩開口,“是他幫助了我們。”
虞天財看著眼前的陌生人,他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看到這個世界。”
俞景山壓抑住內心的酸澀,對著他也露出一個笑,“不用謝我,是這個眼鏡幫助了你。”
“你想要看看外麵的世界嗎?”
“我們出去走走吧。”
虞天財聽到他說的話後,臉上露出了緊張又期盼的神情,隻是他很快又收斂了自己的情緒,“還有其他人等著用眼鏡呢。”
餘景天搖了搖頭,“沒關係的,他們還沒有來,你可以先出去看一看,我們不走太遠。”
虞天財這才轉頭看向自己的媽媽,直到看到媽媽點頭後,才微微點頭,“好。”
於珊這一次沒有拉著他的手,虞天財也沒有拿上盲杖。
他第一次不靠任何人,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扇門。
於珊在一旁緊張地看著,怕他不適應,怕他摔倒。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俞景山在後麵拍攝著,“從這裡下去。”
虞天財一步一步地走著,他從未走的這麼快過。
他好像第一次擁有了獨立行走的能力,他來到茶館外麵。
看見了川流不息的街道,看到了路過的人,看到了街道旁的樹木,看到了總是絆倒他的自行車,看到了外麵的天空。
天空沒有那麼藍,可是也很漂亮。
淚水從眼角滑落,彙聚到下巴滴在衣領上。
虞天財微微張著嘴,看著這一切他從來都沒有看過的東西。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是一個人類。
是一個健康的人類。
原來世界這麼美,原來陽光是這種顏色,原來繽紛多彩是這種意思。
俞景山在一旁看著他慢慢蹲下來,像是小孩兒一樣伸手摸著地麵上的陽光,看著他開心地去撿了一片樹葉。
看著他仰頭望著天空飛過的鳥。
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都是那麼的新奇。
於珊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孩子,她臉上帶著欣慰又哀傷的笑容。
欣慰自己的孩子終於見到了光,哀傷他比彆人遲了整整十六年。
也就在這時,遠處走來一家二口,那對夫妻和尋常的中年人一樣,他們中間走著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兒。
女孩兒染了一頭青藍色的發,她還化了精致的妝容,看起來活潑靚麗。
一家
二口走在路上好像和彆人也沒有什麼不同。
隻有俞景山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個女孩兒是他今天約好的另一名測試者。
是一個聾人。
女孩兒名叫鄧沐,是她自己聯係上俞景山的。
鄧沐的網名叫月色已深,她在網上發過自己的照片和視頻。
所以俞景山一眼就能認出她來。
那頭鄧沐和自己的父母來到茶館前,她走上前來,張口說道,“泥毫。”
俞景山有一些詫異,鄧沐的發音雖然非常不標準,可是他沒想到鄧沐竟然是會說話的。
在他的印象裡聾人通常被統稱為聾啞人,因為聾人想要學會說話是非常難的。
他們根本就沒有聽過彆人說話的聲音。
隻能根據說話人的口型進行模仿,可是他們也無法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
不知道發音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你好你好,我是流浪景,你應該就是月色已深吧?”俞景山伸出手來和她握手。
鄧沐的目光一直集中在他的嘴上,“市得。”
俞景山笑了笑,和她的父母打招呼,“你們好,感謝你們願意過來進行測試。”
“這位是於珊,也是這一次過來進行測試的孩子的母親。”
他看向虞天財,“這位是虞天財,他是一位盲人。”
鄧沐點點頭看著虞天財,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臉上的那一副墨鏡,“他,靠刀了?”
俞景山仔細辨彆了一下她說的話的意思後才點點頭,“他看到了,先進去坐吧?”
於珊走到虞天財的身邊,“進去吧。”
虞天財這才念念不舍地起身,他一路往茶室裡麵走,或許這是他最後能夠看到的光明,所以他格外得珍惜。
幾人都進入包間之後,門又被敲響。
柳貓貓打開門看到一堆人還有一些不好意思,“嗨,你們好。”
俞景山站起身來,“你是柳貓貓對嗎?”
柳貓貓點點頭,“是我是我,up主你好,我可喜歡看你的視頻了,我還是你的粉絲!”
她走進來找了個位置坐下,俞景山開口道,“感謝你們能在百忙之中抽空過來進行測試,大家應該也知道這副神奇眼鏡是我在江潮市旅遊的時候隨手買的。”
“為了測試它的功能到底如何,還需要大家幫忙,非常感謝!”
他鞠了一躬,虞天財卻搖了搖頭,“是我該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看見了光。”
於珊也是笑著點頭,“非常謝謝你,他能夠看到,我很高興。”
鄧沐也用她不標準的發音說著,“窩布囊,窩很高尋。”
她母親開口道,“我女兒說她很高興,謝謝你給我們這一次機會才是。”
柳貓貓也連忙開口,“我也不忙哈哈哈,我根本就睡不著,我覺得現在隻要有機會能讓我睡個好覺,我哪怕是飛到北極去都行。”
她已經多久沒有睡過好覺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以前天天吃褪黑素,可是吃久了也就沒有效果了。
現在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有時候她都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可是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俞景山笑了笑,“既然你這麼想睡覺,那你先去測試吧。”
他把睡眠學習機拿了出來,“這裡麵我放了一些數學課,你隻需要戴上然後躺下就可以了。”
柳貓貓看著這個類似於眼部按摩儀又像眼罩一樣的東西,“我在哪兒睡呀。”
俞景山走到側麵,伸手推開一扇門,“這裡可以休息,你要是不放心的話也可以去開個房睡。”
柳貓貓搖了搖頭,“不用不用,就在這裡就可以。”
這裡這麼多人呢,她又不怕個啥。
她伸手接過睡眠學習機,隨後自己進了那個房間。
房間裡有一個休息榻,她躺在榻上戴好睡眠學習機。
其實她也不抱什麼太大的希望,隻要能讓她安安穩穩地睡二四個小時就行。
現在躺在榻上,她隻感覺自己困的不行,可是卻又異常的興奮,精神抖擻。
腦子裡浮現出各種畫麵,大腦非常的活躍。
柳貓貓深呼吸,努力地嘗試著想讓自己進入睡眠狀態。
要睡著,要睡著,要睡著。
她催眠著自己,然而依舊睡不著,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一如既往地吵鬨。
外麵,俞景山開始和鄧沐聊了起來,“你能聽到聲音嗎?”
鄧沐回答的話依舊是發音很奇怪的,“磕以。”
“窩戴了……”
她說話有些費力,她母親乾脆幫她回答道,“沐沐戴了助聽器,能夠聽到聲音,但是摘下來的話就什麼都聽不到了。”
“她其實就算是能聽到聲音,但是也很難分辨彆人在說一些什麼。”
“隻能通過口型去辨認。”
俞景山微微點頭,“那還需要去係統的學習。”
鄧沐的母親宋凝歎了口氣,“學習說話對她來說很難,就算是戴了助聽器,可是她聽到的聲音和我們聽到的應該也是不一樣的。”
“如果是劣質的助聽器的話,有時候甚至會出現刺耳的噪音,如果是很好的助聽器的話,價格上……”
“非常昂貴。”
鄧沐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媽媽的口型。
同樣在包間裡的於珊和虞天財也深有體會,他們兩個家庭,都比較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