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再次踏入家門,沒顧上找兄找姊,而是鑽進浴室看了看,又去茅房瞧了瞧,越看越瞧越歡喜,笑容宛若灑落在瓦當上的朝陽。
“大兄,我回來啦。”
屋裡靜了一瞬,衛長君抱著大外甥趿拉著木屐出來,衛孺和衛少兒從偏房出來,迎上去問他累不累,可曾見著衛子夫雲雲。
衛媼自認身份低微,劉徹不遣黃門接她,她從不主動求進宮。那日回來之後宮裡不曾來人,衛媼放心不下也隻是同幾個子女念叨念叨。
衛青也知家人擔心她,先回衛少兒和衛孺:“阿姊很好,我昨日還見過她。大兄可好?”隔著兩人朝衛長君看去。
衛長君不止一次想把他當成功勳卓著的大將軍,可衛青虛歲方十四,早年生活艱辛導致他身子骨矮瘦,不論怎麼看都像十來歲的小少年。衛長君有原身記憶,記憶中衛青是他弟不是什麼大將軍,越是跟衛家人相處的融洽越是隻能把他當弟弟。
衛長君為此很糾結。可他變成“古人”快四個月,實在糾結累了,索性同自己和解,“比前幾日好些。用飯了嗎?”
“不曾。大兄呢?”
衛長君笑著說:“料到你今日回來,用的比素日晚些,還得半個時辰。你是洗漱沐浴,還是回房歇息?”
比起休息衛青更嫌身上難受:“有熱水嗎?”
“有的。”衛長君叫衛少兒打水。
衛青沒等她過去就朝廚房跑去。窩在衛長君懷裡的小孩隨著他轉向廚房。衛長君低頭問:“還記不記得舅舅?”
“舅舅?”小孩兒睜大眼睛,仿佛在問他也是舅舅嗎。
衛長君:“我是你大舅舅,他是你二舅舅,衛步衛廣是你三舅和四舅。”
小孩兒嘴巴微張,轉向衛長君,舉起小胳膊張開小肉手:“我有,有這麼多,舅舅啊。”
衛青拎著水出來:“去病還記得我?”
衛長君:“再不回來就要把你忘了。不過我有個法子,叫他從今往後都不敢忘。”
此言一出連廚房裡和麵的老奴都禁不住伸出頭來。
衛長君抱著小孩朝他走去:“給他洗個澡。”小孩扭身抱住衛長君的脖子,衛長君趕忙說:“舅舅逗你呢。”
衛少兒過來掰兒子的小手。然而小孩兒被他大舅騙怕了,他母親越是拽他抱的越緊,衛青一看不對,他大兄臉通紅,趕緊放下水桶,“去病,去病,乖,舅舅跟你玩兒,二舅舅不洗,快快鬆手。”
小孩兒扭頭看他。衛青舉起雙手:“你看,舅舅手上什麼也沒有。”小孩兒鬆手,打量起他大舅舅,又騙他啊。衛長君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混小子,想要我的命?”
手勁不大,小孩大體也知道自個誤會了,咧嘴笑著往他懷裡蹭,給他一個後腦勺。
衛長君哭笑不得:“青弟快去洗吧。”然後叫衛儒去拿皂角和麵脂。衛青聽到“麵脂”,眉頭微不可見的動一下,一臉嫌棄:“不用那個,油乎乎的。”
衛長君:“秋風烈,手臉吹起皮了多不雅觀。洗好了大兄同你有要事相商。”
衛青想起天子詢問的事,不敢遲疑。小霍去病見浴室門關上,掙紮著下來,邁開小腿跑過去趴門縫往裡看,然後又忙不迭跑回來,抱住衛長君的腿。
衛少兒不懂他:“你又怎麼了?”
衛長君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看看他舅是在玩兒還是在沐浴。若是在裡頭玩兒,他就進去。發現是在沐浴,擔心慢一步被抓進去,可不得快點跑回來。是不是啊?”
小孩的小臉埋到他腿上。
衛少兒朝他屁股上拍一巴掌:“看把你機靈的。”
小孩兒伸手要抱抱,抱他就沒空打他了。可惜衛少兒以為小孩跟她撒嬌,彎腰抱起他,“餓不餓?”小孩兒摸摸小肚子又朝衛長君伸手,跟著大舅舅有肉吃。
衛長君接過他去廚房。
東市還有賣豆角的,昨日他帶胖外甥出去玩的時候買了幾斤。做飯的老奴已經依照衛長君吩咐清洗乾淨。
衛長君把小孩放地上,霍去病知道他大舅做好吃的,不哭不鬨扒著案板等投喂。衛長君先把豆角焯水,然後切丁跟雞蛋液攪拌均勻備用。他收拾豆角的時候老奴把麵團揪成五個大小均勻的劑子,然後像擀麵條一樣擀成薄薄的麵片。
老奴擀好,衛長君接手,讓她盯著灶火。衛長君往麵片上抹一些油,然後把顆粒大的食鹽碾碎均勻撒到麵片上,接著倒入豆角,最後把麵片折起來裹住豆角,放入籠屜上蒸。
五個巴掌寬籠屜那麼長的豆角油饃放好,衛長君見屜子上還有空隙,給他大外甥蒸半碗雞蛋羹。
起初衛長君沒打算進廚房。可他的老母親和妹妹在平陽侯府乾的都是織布縫衣的活不善烹調。衛長君雖然做好死的準備,也不想度日如年,在浴室修好之後就頻頻出入廚房。
衛媼一度擔心過他浪費米麵。隻是一想起太醫的暗示又不好出言阻撓。
衛長君沒叫她失望也不曾浪費,還叫一家人萬分期待每日的飯菜,衛媼又自責的偷偷同兩個女兒感慨,他變著法做吃食是因為她不擅烹調,逼的堂堂男兒成天進庖廚。
話說回來,小霍去病眼巴巴看著東西都上籠屜,舅舅手上越來越乾淨,忍不住拉過他的手翻來覆去檢查。
——好吃的呢。
衛長君笑著抱起他,叮囑老奴,灶裡的火著完就好了,“我們去看看祖母回來了嗎。祖母回來就可以用飯了。”
胖娃娃立刻伸出小胖手,梗著脖子往外去。衛長君抱著他到院裡,衛青從小浴室裡出來,臉蛋通紅通紅:“大兄,那裡好熱啊。”
衛長君:“熱了好,以後天冷沐浴也不會著涼。”見他頭發滴水,叫衛孺找兩塊乾淨的布給他擦乾淨,以防秋風吹的頭疼。
衛青想解釋他沒那麼精貴。“頭疼”二字叫他把話咽回去,然後接過長姊遞來的布,在衛長君身邊自個擦:“大兄,陛下日前問我你的傷好些了嗎。像是也想調你去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