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我話。”
小孩想想,“叫衛阿奴,聽舅話?”
衛長君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麼,先點頭不回答,看他怎麼說。小孩沒叫他失望,立刻說,“叫霍阿奴,聽我話?”
衛步服氣:“你是個小人精。”
小人精很是得意地看著他大舅。他大舅又要讓小人精失望了,“他吃的住的都是我的錢買的,所以聽我的話。跟他跟誰姓無關。”
小孩失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衛長君拉著他起來,“洗臉洗澡去。玩一天身上全是汗,不洗晚上又翻來覆去不睡覺。”不容他掙紮,抱起小崽子出去吩咐老奴多燒兩鍋熱水。
趙大見他給霍去病洗澡,也抱起小阿奴去大門邊的浴室給小孩洗澡。
衛家老奴叫四個女奴把黃豆泡好,鎖上廚房門。老奴多嘴說一句,因為她以前也誤會了,“大郎君不是怕咱們偷吃。大郎君是貴人,不缺仨瓜倆棗兩口米。猴子手腳靈巧,摸進來找到吃的它得天天來。以後外麵也彆放吃的。”又恐她說的話沒人聽,護著油燈到女奴住的房間門外,指著北牆,“那個爪印就是猴子留下的。蓋這六間房的時候大郎君想用稀泥抹平,八陽裡的裡正勸郎君,留下這個爪印也能提醒自己出來進去關好門。大郎君這才留著它。”
幾人還有些將信將疑,蓋因以前住的地方離山遠,隻見過猴子,無法想象猴子進家。
三更天,除了玩蹴鞠累一身汗睡的很沉的阿奴,七人全被虎嘯嚇醒了。點著油燈查看門窗,關的嚴嚴實實依然不放心,用衣櫃堵住門,蒙上頭,許久才進入夢鄉。
翌日天蒙蒙亮,衛長君起來,問了嘟嘟才知道將將卯時。
衛長君躡手躡腳到院裡,衛家老奴也醒了,要叫趙大他們起來。衛長君小聲阻止,“近日可能有老虎春心蕩漾,昨晚又有虎嘯,他們不習慣興許剛睡,再叫他們睡半個時辰。今日青弟過來不用吃太早。去病阿奴餓了就先喝一碗豆花。你們也喝點。身體養好,過些天紅薯長大我也省得花錢請人。”
這筆經濟賬衛長君還是會算的。其次人死了很麻煩,燒隻能用木柴燒,不燒還得埋的遠遠的。近了可能會生出各種病菌。若是給他們做個棺材也需要一筆錢。
衛長君不想因為一把黃豆給自己留下這麼大麻煩。如果隻是頭疼腦熱也就罷了,萬一成了流感,幾個小的彆想幸免。春天又是疾病高發期。
衛家老奴不知道著涼生病也能傳染,越發覺著他仁義。隨衛長君走出正院,老奴就去西院東偏房拿草把牲口喂上。隨後打些水,澆露出頭的蔬菜瓜果。
老奴一會一趟,沒過多久那八人就被吵醒。
小霍去病昨晚在他大舅懷裡睡的很踏實,睡夠了等廚房有動靜他也醒了。小孩趿拉著嘟嘟給他買的千層底布鞋跑出去。
涼風一吹,身著裡衣的小孩抱著小小的肩膀縮著腦袋喊舅舅。老奴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郎君帶著孟糧他們下地鋤草去了。”
小孩聽到聲音移到廚房,看到角落裡站著的阿奴眼中一亮。廚房溫暖,小孩鬆手跑過去拉住他。
老奴聽到動靜回頭,驚呼道:“小公子,怎麼穿成這樣就出來?”
衛步趕緊出來:“他又怎麼了?”急慌慌到廚房門口,“又想生病!”接過他就回堂屋。小孩還記掛著他“小弟”,勾著脖子衝阿奴招手。
“他不會跑!”衛步吼他,“還得大兄打你!”
小霍去病頓時覺著手疼,不敢掙紮,由著三舅給他穿上短衣,又把他亂糟糟的頭發梳成兩個小小的發髻。其中太短的頭發束不起來,衛步也沒管。綁的太緊頂多一炷香他就會扯開,屆時又得變成瘋娃娃。
老奴等衛步舀水洗漱的時候問:“黃豆快磨好了,喝不喝豆花?”
小霍去病伸出小手:“我,我喝。”
衛步把他拉回來,“每次都你喝,你喝過幾口?最後不是給大兄就是給我們。沒聽她說,豆漿磨好還沒煮。給我過來洗臉。”拽著小孩的胳膊朝臉盆走去。
大舅不在家,母親和姨母又回城了,“無依無靠”的小孩不敢皮,乖乖洗了臉,抹了他不喜歡的麵脂,又用水漱漱口,才敢拉著阿奴玩兒。
衛廣去廚房舀熱水的時候看到四個女奴的手裂開,總擔心她們和麵的時候手上的皮或血會和到麵裡頭,終於明白他大兄買麵脂的時候為何不介意給他家老奴捎一罐。隨後想想他還有一罐沒拆,給衛家老奴,叫她給她們。
老奴以前無所謂,而衛長君真嫌棄。她又見衛廣擰著眉頭瞥那四人的手,接過麵脂給她們,也不敢叫她們做豆腐,而是先讓她們看看怎麼做。
這點小事終於叫四位女奴意識到她們和衛家人之間的差距。以致於也不敢把衛家老奴叫她們勤洗澡勤洗頭的那番話當個屁給放了。
話又說回來,茅房是衛長君前幾天清理的,木柴和水不缺,孟糧幾人無事可做,衛長君見他們跟木頭樁子似的傻站著,這才叫他們下地薅紅薯地裡剛剛露頭的草。
紅薯地長點草沒什麼。衛長君擔心草長大有了種子,等到秋天落滿地,明年地裡小麥沒草多。
這幾日太陽好,草除掉也沒往外扔,留在地裡叫太陽曬兩日就死了。
衛長君除草沒蠻乾,出一點汗反而舒服多了,像是身上的筋骨打開了。回到家把鋤頭交給趙大,衛長君靠牆拉伸身體。
小霍去病終於有個聽他話的玩伴很珍惜,走到哪兒帶到哪兒。看到衛長君也拉著阿奴過去,盯著他打量,“舅怎麼了?”
“舅舅練功。”衛長君胡扯,“彆打擾我。”
小霍去病乖乖點頭,然後到大門另一旁,跟衛長君學下腰拉手臂和腿。可他三頭身丁點大,低下頭,一腦袋紮到地上——懵了。
衛長君嚇得趕忙過去拉起他。沒摔疼小霍去病沒哭,回過神異常想不通,怎麼跟他大舅不一樣呢。
阿奴回過神,控製不住嚎啕大哭。
趙大嚇唬他不準哭。三四歲大的孩子哪知道什麼是奴什麼是主,反而哭的更凶,小臉都哭紅了。衛長君抬抬手叫趙大退下,“霍去病,看你把阿奴嚇的。”
小霍去病也被阿奴嚇一跳,有什麼好哭啊,差點五體投地的又不是他。
衛長君覺著這孩子記玩不記打,也不能天天把他打的哇哇叫,就把阿奴拉過來,“不許嚇唬他,哄好!他哭是以為你摔傷了,心疼的。”
小霍去病拉住阿奴的手,學衛長君哄他哄阿奴。隨著阿奴哭聲漸小,小霍去病長舒一口氣,累死他了,小孩子怎麼這麼愛哭啊。
衛長君也沒離開,站在一旁看,“以後還敢嗎?”
小霍去病可逮住機會了,“舅舅怎麼做的?”
“我是大人你是小孩。好比我吃一碗飯,你隻能吃半碗。沒什麼技巧,就這麼簡單。”
小霍去病不問了。
衛長君挑眉:“我還以為你會說騙人。”
小霍去病又覺著手疼,“舅,我們玩兒去。”拉著阿奴往屋裡跑,趕緊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離開危險的人。他有預感,再多嘴又會中計,然後舅舅再打他一頓。彆以為他小就不長記性。
可惜小霍去病臨走之前沒忍住瞥一眼他舅,隻是這一眼就叫衛長君看出他想什麼,不禁笑罵:“小混蛋!”隨後轉向趙大,“以後他倆鬨你彆管。去病不聽話,我正好用阿奴給他收收性子。否則他能上天。”
雖說衛長君也是臨時想到的,但並非誇大其詞。他不穿過來,小霍去病的童年也就家和皇宮兩點一線。來到荒郊野外,天大地大有山有水又有飛禽走獸,任由他野蠻生長,指不定捅出多大簍子。
趙大應下,然後問飯後做什麼。
衛長君看一下木柴棚,“你和孟糧他們多弄些木柴。再過二十來天就忙了。午飯後隨我下地。現在把車推出來,許君她們會拉糜子去八陽裡磨糜子麵。”
聽到腳步聲,衛長君習慣性回頭,看到老奴朝他走來。衛長君隨她進去,“怎麼了?”
“韭菜還做嗎?”
衛長君:“洗好了?”
“洗一把。”
衛長君思索片刻,“切碎加點雞蛋進去。你再和點麵,鏊子拿出來,我用鏊子做韭菜盒子。你們餓了就先吃豆腐腦喝粥,我等青弟。”
老奴不會做,但她看衛長君做過幾次。到廚房一邊和麵一邊教那四人準備韭菜,擦鏊子等等。
衛長君去堂屋,往西一看,禁不住樂了,他大外甥正給阿奴擦眼淚:“還在哭?”
“你哄!”小霍去病站起來,無奈地瞥一眼無聲抽噎的阿奴。
衛長君事不關己:“我嚇的?”
“我我——我不知道啊。”小孩聲音很大,但心虛的不行。
衛長君:“就知道跟我學?沒你不學的!咱家沒銅鏡,你也去打盆水照照你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