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忘了?韓兄也搬過來了。”
竇嬰聽家奴提過一嘴,但他不信韓嫣個風流胚子能耐得住這份寂寞,“他真要修道成仙?”
“跟侯爺一樣。”被太後盯上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衛長君胡扯,“韓嫣是跟家人鬨得不愉快。”
竇嬰頷首:“你這樣說還有可能。老夫是不信他跑到這兒研習方術。”
衛長君笑了笑,做個請的手勢。
竇嬰隨他去茶幾旁坐下。
衛長君叫韓嫣過來歇歇。韓嫣沒故意問魏其侯怎麼躲到秦嶺來了。竇嬰也沒故意問他跟家人為什麼鬨僵。
兩盞茶過後,竇嬰起身告辭。衛長君和韓嫣送他至門外。韓嫣長得好,養尊處優多年,深處荒郊野外也沒能抹掉他世家公子的範兒。魏其候門外站著幾個門客,看到韓嫣的儀態又是一驚。聯想到他們打聽到的,天子寵臣韓上大夫在此,頓時越發相信民間傳聞,此地乃風水寶地。
韓嫣見過竇嬰的兒子,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竟然跟來了。”看向衛長君,“你叫竇嬰帶他們來的?”
“他們是門客,又不是魏其侯的家奴。老侯爺叫他們來他們就來?即便當麵答應,也可以背後反悔。”
韓嫣:“這裡是秦嶺,不是上林苑。竇嬰移居到此,這輩子就這樣了。這些門客慣會見風使舵,他們不另攀高枝,還真是跟竇嬰主客情深?你信我不信!”
“我也不信!”
韓嫣笑著看著他,“所以?”
“所以回屋。門口這麼大風你不嫌冷我還嫌冷。”衛長君掉頭回屋。韓嫣臉上的笑容凝固,衛長君怎麼總能出其不意,叫他猝不及防,“叫我猜中了?”
衛長君充耳不聞。韓嫣得了個沒趣,決定這幾日早午飯都在這邊用。他幫衛長君教衛步和衛廣,也不算白吃他的。
在城裡請一個遠不如韓嫣的老師也需要一家人一年口糧。韓嫣能文能武,一天頓跟著衛長君用,衛長君也不心疼。
可惜他打算的好,天公不作美。沒兩天老天爺就哭了,一哭就是天。哭的斷斷續續也足夠犁地了。
衛長君是隻有一牛一驢,可韓嫣家有幾匹馬,竇嬰家也有幾匹馬。
天空放晴,地麵乾了,孟糧拎著兩副犁,牛固拎著兩個耙下地,衛長君分彆前往竇嬰和韓嫣家借人借馬。蓋因他家還有一副犁和一副耙。
韓嫣難以置信,指著他想說什麼,意識到他和竇家隻隔一條兩丈寬的胡同,改小聲,“你先前不是這樣說的。”
“你說那些門客舍得你和魏其侯親自犁地嗎?”衛長君反問。
韓嫣認真想想,“舍不得。除了你此地沒人知道太後做夢都想除掉我。外人都以為我替陛下在此找尋長生不老之術。”
“那就行了。後頭五十畝地得犁,我家西邊和你家東邊也能犁出幾畝地。東邊和西邊種苜蓿,後頭得種糧食,哪都不能耽擱。”
韓嫣也不敢耽擱。他先前和劉徹分析過,衛長君指著種地續命。糧食沒種下去事小,衛長君丟了性命事大。
韓嫣認真下來,“你同老侯爺說了?”
“說了。”
韓嫣好奇:“怎麼說的?”
“我就問,侯爺,想不想試試我做的犁。”
韓嫣不信這麼簡單。
“衛家小子,衛長君,衛大公子!”
竇嬰的聲音傳進來,衛長君衝韓嫣眨一下眼,扭頭衝門外喊,“來了,來了。”然後回複正常聲音,“韓上大夫,走吧?”
韓嫣給他一匹馬,邊走邊打量他,“我服了,真服了。”
“這才到哪兒。陛下看到我的犁、耙以及耬車,敢把我外甥女的食邑送給我。”
此言一出,韓嫣也生出一絲好奇之心。
到屋後地頭上,韓嫣見地頭上隻剩一副犁,就把馬拴歪脖子樹上。等孟糧犁回來,韓嫣叫孟糧給他試試。孟糧牽著牛,韓嫣雙手扶犁,沒覺著跟他以
前見到的犁有何區彆。
地得犁至少耙那麼寬才能耙地,所以衛長君便幫竇嬰套上僅剩的那副犁。
常言道,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鬨。竇嬰和韓嫣都是外行,一個來回二人隻覺得累,沒有意識到曲轅犁有多方便。
門客當中有幾人家中有許多田地,早年還沒認識竇嬰這個大財主的時候幫家裡犁過地。
竇嬰和韓嫣下地,這些門客也跟過來了。那幾人起初沒發現曲轅犁跟他們以前用的有何不同。隨後看到韓嫣和竇嬰竟然可以順順暢暢犁下來,牛固甚至可以一手牽牛一手扶犁,頓時意識到看似平凡無奇的犁可以大大提高耕種效率,還不需要太多人和牲口。要說以前一家人兩頭牛一天犁一畝地累個半死,如今可以輕輕鬆鬆犁兩畝地。
待牛固也到地頭上,其中人就請示竇嬰,他們也想試試。
竇嬰朝衛長君看一眼。
人恭恭敬敬道:“大公子,請允許我等試試。”
衛長君巴不得,可他還是沉吟片刻才同意。坐在地頭荒草地上歇息的韓嫣撇一下嘴,就裝吧你!
“韓兄這是怎麼了?”衛長君踱步過去,用腳尖輕輕踢一下他的背,“扭著腰了?”
韓嫣抬手撥開他的蹄子,“一邊去!”
“你的腎不行啊。這才犁多久。”衛長君抄著雙手,“我回頭宰隻羊給你補補?”
韓嫣顧不上臟抓一把土坷垃就砸,“滾!”
“羊肉最是滋補,不吃就不吃,我自己吃還不行嗎。”衛長君閃身躲開,故作恍然大悟,“韓兄,你是不是誤會——”
“閉嘴!”韓嫣瞪他。
竇嬰嚇一跳。他以前挺看不上韓嫣,見韓嫣被衛長君兩句氣得臉紅,忽然想同情他,“韓上大夫,彆理他。這小子最壞。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他帶溝裡去了。”
韓嫣心說,您老已經在溝裡,且陷的比我深。
在地頭上看熱鬨的門客大為詫異,斯斯文文宛如君子的衛長君竟然會說笑。魏其侯不生氣也就罷了,相傳目中無人張揚跋扈的韓嫣被調侃竟然隻是叫他滾。他們若是沒看錯,那聲“滾”也並非發自真心。
先前聽東市的人繪聲繪色道,陛下平均每月來一次,他們還覺得誇張,一個出自平陽侯府的奴隸何德何能。如今看來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其中一個門客想說什麼,擅長犁地的門客回來了,顧不上放下韁繩和犁,“衛公子,你的犁真好用。找誰做的?”
衛長君大言不慚,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我改進的。如何?”
“好!太好了!我家也換成這種犁至少可以多種五畝地。”那門客興奮地說出來,比他倆稍微慢一點的兩人也到地頭上,跟著附和衛長君的犁好用。
衛長君歎氣:“這麼好用,這五十畝地以及東西兩邊的地我還不知道怎麼犁呢。”
那興奮的門客脫口道:“這有何難。我們幫你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