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偃一時沒能理解。
趙大指著南邊,“知道地裡那些一個梗幾片葉的是什麼嗎?紅薯!”
主父偃福至心靈,然後是不可置信,看看手裡小食又看看竇嬰,接著看看兩個小孩。
小霍去病小臉上儘是無奈和同情,沒見過這麼笨的人,比東方先生還笨,“發糕和紅薯糖是跟我大舅學的啊。”
主父偃臉色通紅,手足無措,然後把發糕和紅薯糖裹起來,結結巴巴道:“叨擾了。”說完就走。
“等一下!”
主父偃停下,然後看竇嬰。
竇嬰:“我沒叫你。”朝大門睨了一眼。
主父偃看過去,門邊站著一位身材高大,長相俊美,儀態不凡的公子。主父偃聽人說過,衛家大公子長相俊美,不愧是衛夫人長兄。
主父偃激動的同手同腳。他沒聽過“柳暗花明又一村”,否則一定忍不住唱出來,“大大,大公子?”
“大大,大公子?”韓嫣沒好氣地學一遍。
先前趙大出來韓嫣就想看熱鬨。可他到堂屋門口才發現從堂屋門到大門還隔著兩道門,趙大出來進去都把正院前後兩個房門關上,以至於他什麼也看不見。
衛長君叫他坐下喝茶,韓嫣喝了一肚子水也不見趙大進來,忍不住出來一探究竟。他聽到“紅薯糖”就想出來嘲諷。可他沒想到主父偃選擇告辭。
韓嫣衝在堂屋門口等他的衛長君招招手,出來叫住主父偃,“可惜我不是大大,大公子。”
主父偃忘了尷尬和激動,“您是——韓上大夫?”
韓嫣很是意外地“嗬”一聲,“腦袋轉的挺快,”
“不敢!””主父偃不敢再賣弄聰明。
韓嫣:“陛下初掌權,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主父偃大喜過望,“我還沒說完。你先前說給長君當長工?現下地裡沒活,但家中有活。你若真想在此等陛下,以後跟趙大他們住一塊,家裡的牲口就交給你了。”
“謝韓上大夫。”主父偃激動的又差點嘴瓢。
韓嫣提醒:“趙大是長君買的奴隸。”
趙大:“對。跟老奴住,主父偃,你再考慮考慮。”
若是在城裡,主父偃會認為韓嫣故意侮辱他。可在衛家門口,給主父偃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嫌棄,“不用考慮。我窮的快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了。”說到此,想起什麼,不禁看竇嬰,然後又看看韓嫣。
韓嫣見他欲言又止,跟便秘似的,“說!”
竇嬰笑道:“我方才同他說,長君把我當長輩,我也不能替他做主。韓嫣,你是長君什麼人?”
“傳話的人。”韓嫣朝北看去,一臉嫌棄,“你不能走快點?”
“又不是我急著麵聖,那麼快做什麼。”
如清風朗月般的聲音傳出來,主父偃大為意外,他難道就是衛長君。可衛長君成天種地又受過重傷,當了二十年奴隸,聲音不蒼老也不該如此乾淨。
主父偃禁不住朝大門看去。
瞬間門,韓嫣身邊多個人。那人身著短衣,並沒有被身著錦袍的韓嫣奪去光彩。氣質比聲音更乾淨,相貌跟他聽說的一樣,也比他想象的更年輕。
“大公子?”見到真神主父偃反而不敢作揖。
衛長君:“住下可以。但有一點,我不會幫你引薦。你這人腦子太活,而我又不知道你以前做過什麼,不想給自己添麻煩。”
“是是。”主父偃連連點頭。
衛長君:“你可以回去收拾一下,我也叫趙大他們給你騰出晚上睡覺的地方。我這裡不缺筆墨紙硯,你有什麼想對陛下說的,也可以回來再寫。”
“謝大公子。”主父偃拱手抱著發糕和紅薯糖拜下去。
衛長君想了想,“我不希望此事有更多人知道。這裡是我家,不是救濟場。”
“大公子儘管放心,此事你們知我知。”
衛長君微微頷首。
主父偃看了看手中的東西,一臉為難,“再拿回去?”
衛長君:“那就當你的住宿費。”然後給兩個小不點使眼色。
小霍去病和阿奴伸手。主父偃把發糕給霍去病,紅薯糖給阿奴。兩個小不點低頭聞聞,就轉手給趙大。
衛長君想生氣又想笑:“你倆是好的吃多了。”
小霍去病搖頭:“沒有大舅做的好吃。”然後轉向主父偃,“彆買啦。除了烤紅薯,城裡紅薯做的零嘴都沒我大舅做的好吃。”
“小公子教訓的是。”主父偃同衛長君等人告辭,就牽著他租來的毛驢回城。
到城裡友人問他如何,他直言在八陽裡租間門屋子等天子駕到。主父偃的友人也曾這樣想過,但秦嶺腳下的日子太枯燥,三天就渾身難受。
竇嬰問衛長君:“他會乾活嗎?”
衛長君:“不會就學。”
竇嬰見他說的鏗鏘有力,顯然不擔心,改問他劉陵又來做什麼。話說出口,衛長君的臉紅了。竇嬰疑惑不解地看韓嫣,什麼情況這是。
韓嫣不客氣地說:“小瞧女子導致的。具體細節,您老就彆問了。”
竇嬰見他人好好的,就帶著兩個小的去他家。
小阿奴向趙大伸手要兩塊發糕。到竇家,小阿奴就把發糕給衛步和衛廣。兄弟二人正長身體,正巧餓了,忍不住誇阿奴懂事,比霍去病強。
小霍去病指著阿奴的小額頭,“你就賣乖吧你。”
阿奴不以為意地笑笑。霍去病瞬間門沒了脾氣,阿奴笑的太乖。再說下去像欺負傻子。小霍去病改問兩個舅舅,“好吃嗎?”
衛步搖頭,“有股說不上來的味兒。”
竇嬰在一旁查看二人功課,“城裡糕點做的再好也不如你家剛出鍋的。何況涼了,又包在紙裡捂了幾個時辰。若是三伏天,這會該餿了。”
衛廣好奇誰買的。雖然沒出去,他也不信這東西來自常來的劉徹或突然回來的二兄。他們來秦嶺從不買熟食。
竇嬰:“一個很聰慧,臉皮也很厚的人。下午你們就見著了。”
主父偃怕遲則生變,到長安還了驢就租車收拾行李。趙大剛把他的午飯盛出來,主父偃就來了。趙大沒去煩衛長君,帶他去臥室放下行李,然後帶他洗去一路風塵就給他盛一碗小蔥炒豆腐和一碗野菜湯,又給他拿三個玉米餅。
主父偃在城裡吃過豆腐,挺貴,不禁說:“我跟你一樣就行了。”
“一樣。”天熱的時候趙大等人會端出去吃。如今風涼,臥室有兩張矮幾,趙大和孟糧等人就在屋裡吃。室內光線暗,主父偃先前沒看到。趙大把他的碗端起來,主父偃看清楚了,也不敢相信奴隸吃玉米餅和豆腐。
孟糧解釋:“咱們的菜和湯跟郎君一樣,隻是餅不同。郎君吃白麵餅。但偶爾也吃玉米餅。郎君說,五穀為養,五菜為充。好東西也不可能可著一樣吃。”
主父偃心頭大震,麵上不顯,拿起勺舀一勺小蔥炒豆腐,竟然比他在城裡美味。主父偃不禁感慨:“大公子竟然有一手好廚藝。”
大公子這頓飯可不踏實。他以為劉陵跑那麼快,等他用午飯的時候,劉徹不來也該遣個黃門問他究竟怎麼一回事。
安靜的真讓人心慌。
翌日也沒人來,衛長君總覺著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早上吃了雜糧粥和帶有鹹菜和蘿卜乾的炊餅,且想吃多少吃多少,主父偃也心慌,衛家的夥食太好。他不知道宮裡什麼樣,但他覺著宮裡也不過如此。
若是他的文章無法打動陛下,他在衛家當長工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