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東方朔也來了,看熱鬨。此刻在衛青身後。劉徹瞥一眼東方朔,“東方,先生?”
東方朔慌忙出列,“陛下饒了臣吧。”
主父偃愣住。
前些日子他到處打聽該走誰的門路的時候聽說過東方朔。其人博學廣識,甚得陛下賞識。東方朔跟他一樣出身貧寒,沒錢孝敬王侯將相士大夫。陛下登基初年,廣攬人才,上書陛下的奏表如雪花一般飛入宣室,東方朔依然能脫穎而出,可見其博學非虛。這點導致主父偃一直認為東方朔跟司馬相如年齡相當,沒到半百也有四十。
實則東方朔二十出頭嗎?主父偃不敢信:“您是東方曼倩?”
東方朔:“普天之下有沒有同名的我不知道,但陛下身邊隻有一個東方曼倩,那就是我。”
以前主父偃也曾給劉徹上過奏表。猶如石沉大海。主父偃一直認為他的上書沒到禦前。得知東方朔家貧,皇帝用人不看出身,主父偃就覺著無論如何都得見到陛下。正因如此那日在衛家門口他才厚著臉皮討好兩個小不點。
“東方先生。”主父偃四十多了,可能比東方朔父親還大,他卻今日才見到天子,以至於對他的羨慕無法掩飾。
東方朔詫異,還有人羨慕一個郎官當了六年的他,“當不得先生,叫我曼倩。”
衛青輕輕咳一聲,朝劉徹看一下。東方朔和主父偃一看天子在看主父偃的文章,都不由得屏氣斂息。
文章很長,但竹簡換成紙,白紙黑字清晰可見,也不用一點點翻竹簡,待曹女燒好茶湯,劉徹就看完了。
主父偃因為劉徹抬頭,心裡咯噔一下。隨著他揉額角,又禁不住咯噔一下。衛長君和韓嫣一東一西,倚著正院門框,看著主父偃的手指頭一抽一抽,相視一眼,由衛長君開口,“陛下,給他個痛快吧。您再長籲短歎下去,人就被你嚇死了。”
主父偃陡然回頭,衛長君和韓嫣直起身進來。
“大公子,韓上大夫,您二位何時來的?”
衛長君:“陛下看第二張的時候。陛下看得認真,沒敢打擾陛下。陛下,如何?”
“你還敢問。”劉徹抬手把紙拍衛青懷裡,起身怒問:“劉陵怎麼回事?”
主父偃悄悄後退,東方朔悄悄往前。日前劉陵進宮告禦狀——衛長君輕薄她,接著又請陛下給她和衛長君賜婚的時候他也在。東方朔不信衛長君這麼饑不擇食。他若換上紅裝不比劉陵差。他又不喝酒,跟劉陵也不熟,難不成腦袋被驢踢了。
衛長君看韓嫣,“當日韓兄也在。”
韓嫣頷首:“臣在院中聽去病和阿奴背書。”
光天化日之下,院裡有人,其中一個還是他外甥?衛長君的腦袋被驢踢過又被門夾過也乾不出那等下作的事。東方朔心想,看來真另有隱情,“陛下,院裡風涼,有什麼事進屋再說。”
衛青:“陛下,喝點茶湯去去寒。”
馬車有風,劉徹被吹了一個多時辰也覺著有點不適,就隨衛青進去。東方朔跟黃門守在門外,然後眼神示意主父偃退下。
主父偃不知劉陵其人,但姓劉肯定是皇親。他也不敢摻和,關上院門去找趙大等人閒聊。
韓嫣進去之後就把那日的事大概說一遍。劉徹十分詫異地看著衛長君,“韓嫣不是說過她有可能看上你了。你居然還敢跟她獨處?”
衛長君:“不是獨處。韓兄在院裡。”
“那屋裡也隻有你二人!”劉徹拔高聲音。
東方朔禁不住替衛長君反駁,天沒黑!
衛長君神色不變,也沒為自己辯解,“陛下相信草民是那樣的人不可能今天才來。您就彆故意嚇我了。我和韓兄猜劉陵可能倒打一耙,趁機請您賜婚。劉陵見著陛下怎麼說的?”
劉徹啞然。
韓嫣知道他猜對了,“陛下又是怎麼回的?”
“朕查明真相後給她一個交代。”劉徹方才太大聲,嗓子癢,端起水喝一點,“叫朕想不通的是,朕故意說,真有此事朕定不饒長君,劉陵居然也沒替長君求情。”
韓嫣:“您不會以為他真看上衛兄的臉?長君活著可能弄出比現在的耬車更好用的耬車。他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論他死,還是長君娶她,她都不虧。”
“她沒想過第三種可能?”劉徹問出東方朔也想問的話。
衛長君反問:“誰看見了?”
劉徹不禁放下杯子,虧得他這幾日一直琢磨怎麼給劉陵個交代。劉陵到宣室那日,宣室除了他和劉陵就是他的心腹。由於乾係到翁主的清白,劉陵走後他就下了禁令,連他母親太後都不知道。
想到這,劉徹笑了:“朕也沒聽見。”
韓嫣和衛青以及衛長君愣住。東方朔更是忘記呼吸,然後同另一邊的黃門麵麵相覷,還可以這樣嗎。
三個月前劉徹都不敢這麼無賴。
日前上林苑的農奴回來稟告,各封國王爺看到耬車那麼好用,羨慕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他隻需再拖四個月,春紅薯收獲,諸王見識到紅薯多高產隻會懼怕朝廷。那時一個淮南王還不任他揉搓。
三四個月很快的。
劉徹屈手敲著幾案算計怎麼拖延,不經意間瞥到衛青手上的紙,他無聲地笑了。四個月,再過四個月,不止淮南王,天下劉姓諸王都不再是威脅。
可是有些人會很不快。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衛長君曾說過一句市井俚語,隻有千日做賊,那有千日防賊。一旦成了,他縮在宮裡不出來也有可能受傷。
他需要一個人啊。
劉徹猛然朝外看去,“主父偃!”
東方朔進來稟告:“主父偃出去了。臣去找他?”
“不——”劉徹一頓,“叫他收拾收拾同朕回長安。等等,告訴隨朕來的那些人以及衛家、韓家和竇家奴仆,不許跟任何人說,主父偃認識長君。”
衛長君很意外,這就要頒布“推恩令”了嗎。
“陛下,主父偃寫的什麼?”衛長君佯裝好奇,看向衛青。
紙合上了衛青也不知道,下意識遞給他大兄。劉徹伸手奪走,“你無需知道,好好種你的地。”頓了頓,又不放心,“再弄個劉陵出來,廷尉大牢就是你今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