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製衡(2 / 2)

村裡不缺土,瓦雖然貴,他們也買得起,房子不成問題。裡正的兒子和侄子不敢開口也不是怕花錢,而是不知道去哪兒請。

裡正就問:“怎麼請?也不能逢人就問啊。”

衛長君看向竇嬰。竇嬰不明所以。韓嫣懂了,“您家不是有三個嗎?教好了有了賢名,指不定他們也能像董仲舒,還有個叫什麼?”到嘴邊想不起來了。

韓嫣叫不出名的肯定不是老臣,衛長君想想這兩年劉徹身邊的新人,除了主父偃、董仲舒,還有還有一個,“公孫弘?”

“對!”韓嫣點頭,“即使不如他們,也能去長安縣衙,或去廷尉衙門當個刀筆吏。”

裡正不敢惦記竇嬰的人,頗為不安地問竇嬰,“這不好吧?”

竇嬰不這樣認為,“倘或願意,老夫認為比跟著老夫有意義。對了,他仨是不是跟去病他們到山邊乘涼去了?”

孟糧點頭,“奴婢就是看到他仨和牛固四人能看住小公子才沒去。”

竇嬰讓孟糧去找他們。衛長君補一句,“在八陽裡教出經驗,以後也可以去城裡功勳之家授課。”

裡正的兒子趕忙說:“大公子,我們請一個就夠了。”

衛長君:“我知道。孟糧,記得告訴他們,八陽裡想請一個教書先生。”隨後衛長君佯裝一通百通地提醒裡正,其實可以多蓋幾間房。周圍種紅薯的人家不少。他們賣紅薯差點算錯,其他村的人也有可能算錯。其他人要是舍得能把孩子送去八陽裡識字,八陽裡村民也能省點束脩。

裡正以及子侄恍然大悟,直呼他們怎麼沒想到。

韓嫣佩服:“衛長君,你這腦袋怎麼長的?”

“天縱奇才就是我。”衛長君說的大言不慚,韓嫣送他一記白眼。

竇嬰擔心官家不許私設學堂,“是不是先請示一下陛下?”

裡正三人糊塗了,這等小事還用請示陛下。

竇嬰解釋:“識字事小,辦學事大。或者你們把房子蓋好隻教本村人。外村人想學也不要束脩?”

三人同時搖頭,這哪行。他們請先生的錢都是一點點攢下來的。三人就把視線投向衛長君。衛長君笑道,“侯爺,您要是在家弄個學堂,陛下肯定有想法,長安未來人才都被您弄走了,十年二十年後半個朝堂都是您的門生。但村學,我覺著陛下巴不得越多越好。”

世家出身的韓嫣和竇嬰沒聽明白此話何意。

衛長君問韓嫣,“我給青弟買弓箭的時候你是不是說過,放在家裡的弓箭隻能比仲卿自己買的好,不能比他的次?這樣一來,禁衛從這兒回到宮裡再看到仲卿用來練習的弓箭,就不會覺著他裝窮或者真窮。隻會覺著仲卿想用什麼樣的用什麼樣的。”

韓嫣點頭:“他們一個比一個心高氣傲。”頓了頓,猶豫片刻,覺著裡正也不是外人,“不止他們,我以前也瞧不上出身市井或鄉野的郎官。”

衛長君等人一點不意外。韓嫣見狀,頗為意外,“你們知道?”

裡正道:“我也知道。韓公子眼高於頂,聽說都不把劉姓王爺放在眼裡?”

“那真是誤會。”韓嫣知道他說的是哪件事,有次隨陛下出行,他先走一步,某個王爺看到車就以為陛下在車裡,跪下行禮。後來知道是一輛空車,又以為被他戲耍找太後抱怨過,太後因此還勸陛下不可太放任身邊人,“馳道多寬你們也知道,單邊就有幾十丈。馬跑得快,等我看到路邊有人再停也來不及了。何況馳道隻能陛下的車馬行走。我就算遠遠地發現路邊有人也不會過去問他們是誰的人。萬一是哪個公主侯爺的人,我是罰還是不罰?”

衛長君:“你少為自己辯解。你以前就想不到最後這點。”

韓嫣心虛地彆過臉,麵對竇嬰。

竇嬰:“你說遠了。長君,還沒說陛下為何對此樂見其成。”

“製衡啊。”衛長君感慨。

竇嬰瞬間懂了。

韓嫣明白了,“如今宮中禁衛郎官十之有九都是出自世家或當朝官吏之家。這些人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關係。倘若出來一個能令這些人家信服的,那陛下——”說到此,不敢說下去。

衛長君:“十年二十年不可能。再往後就說不準了。陛下自幼聰慧,登基初年就敢叫張騫出使西域,有著雄心壯誌,而前有太皇太後掣肘後有封國王爺添堵,他也不缺經驗,不可能看不到這點。”轉向裡正,“陛下常來,哪天看到子午棧道有車馬,過來請示一下陛下,能省去不少麻煩。我能看到這點,彆人也能看到。你村裡人有出息,以後勢必會搶他們子孫的飯碗。心胸狹隘之人,一定會想法設法阻撓你們辦學堂。”

裡正不信,“我們村才多少人?”

韓嫣笑著問:“三年以前除了衛兄也隻有你們村種紅薯。現在呢?”

隨處可見!

裡正懂了,“還是你們想得遠。”

衛長君總覺著這話彆扭,“就當你誇我了。”不經意看到竇嬰家三個門客隨孟糧過來,“侯爺,他仨都有此意?”

竇嬰起身,“我先過去問問。”

裡正的兒子和侄子忍不住擔心,三人都要去他們村或都不去。

大概一盞茶的工夫,竇嬰出來告訴裡正,其中一人答應過去先教一年。而此事也點醒了另外兩人,他們這兩年幫竇嬰整理資料,又不止一次看到竇嬰和韓嫣教學,知道怎麼教弟子,打算不日便去城裡碰碰運氣。

三位門客一走,竇家隻剩老兩口了。

待裡正三人離去,孟糧回屋,衛長君試探地問竇嬰,“回頭茂陵的房子蓋好,我肯定得兩邊住。那這邊的人就更少了。您是不是搬回侯府?我沒彆的意思,那邊有醫館,離皇宮更近,你頭疼腦熱也能及時請醫者。”

初到秦嶺,竇嬰的妻不習慣。熬過那一段,素日沒有兒孫鬨哄,他妻可以跟家中女仆聊天,也可以找曹女等人,說話也無需顧忌,反而覺著舒服自在。這兩年竇嬰也越發沒煩惱:“過兩年再說。何況你也說茂鄉雖好也沒這邊方便。”忽然想到衛家西邊那條東西向的溝裡除了水什麼也沒有,水又不深,完全可以種蓮藕。

竇嬰再一想想門前有竹,東邊是巍峨秦嶺,西邊有荷,每到初夏時節有果子,且可以吃到深秋時節,越發覺著此地極好。

竇嬰想說什麼突然隱隱聽到說話聲。本以為裡正幾人去而複返,仔細一聽,聲音好像從東邊傳來的。

韓嫣和衛長君也聽見了。趴在桑樹下乘涼的小狼崽子更是站了起來。它一起來,竇嬰知道來了生人。

三人往南移到溝邊,看到子午棧道上有三匹馬,三個人牽著馬仰頭同什麼人聊天。

衛長君好奇他們跟誰聊,然後就看到山邊的樹晃動幾下,明顯有人在上麵,“要不要打個賭?”

“賭樹上的人是你大外甥?”韓嫣嗤笑一聲,“還用賭?牛固跟兩個弟弟不會爬樹,除了他和阿奴還能有誰。”

竇嬰禁不住搖頭,“才七歲啊。這麼調皮,過幾年山上的老虎食鐵獸見著他都得繞道走。”

韓嫣訝異一聲。

衛長君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也感到意外,三人轉向這邊,當中最為年輕的那個竟然是熟人,“東方朔又闖禍了?陛下前往甘泉宮避暑居然沒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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