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先記下,然後又潤色一遍。
看到一張紙上滿滿的,阿奴很是滿足,“先這些吧。不能叫郎君覺著我們貪得無厭。”
霍去病讚同,“河裡的魚經過一個冬天和一個春天該長大了。明晚多放幾張網。”說到抓魚,他忍不住撓頭,“也不知道大舅怎麼想的,在河邊種滿了樹,撒網都得去水裡。”
“我知道,為了河岸上的泥不被雨水衝進去。省得以後過幾年河裡都是淤泥,魚搬家了,我們還得叫人挖河。”
霍去病搖頭:“沒有他不懂的。”
“要不然怎麼是我家郎君呢。”
霍去病翻個白眼,不想跟他共處一室,去斜對麵糧食雜物房裡拿出從長安帶來的幾張漁網。
阿奴聽到動靜扭頭看去,也想送他一記白眼,“急什麼?”
“怕我忘了。”霍去病用木叉挑起漁網往地上摔,塵土飛揚,霍去病趕忙躲去屋裡。如此三次,漁網乾淨,霍去病拿到他和阿奴臥室裡。
翌日傍晚,趁著衛長君沐浴,霍去病叫上趙破奴和他的五個夥伴,還有個小尾巴公孫敬聲,九個人看起來像一群,很是惹眼,以至於剛出院門就有人問,“做什麼去?”
霍去病“噓”一聲,拽著人家的手臂往河邊拉,“彆叫我大舅聽見。撒網。”
那人好笑:“撒網為何怕大公子知道?”
“不怕他知道怕他數落起來沒完。”霍去病瞧著他眼生,衣著明顯不如去年隨他們來的匠人,應該是今年過來的關東貧民,“你會撒網嗎?”
那人點頭:“這河裡有魚?我怎麼沒見著。”
阿奴:“天天有人在河邊洗衣服打水澆菜地澆樹,鴨子鵝也喜歡下水,魚哪敢露頭。”緊接著催霍去病快點。
天快黑了,衛長君沐浴後不見他們肯定得出來找。霍去病不敢同人閒扯,給他一張漁網,叫他帶阿奴和趙破奴以及公孫敬聲去上遊。他和幾個夥伴在下遊。
阿奴心細,考慮到匠人、俘虜以及關東遷來的貧民都比他們起得早,回去的路上就提醒大夥兒,明日打水看到網先彆動,等他和霍去病起了再起網。
這些人哪敢動皇後親外甥的東西,笑嗬嗬叫阿奴放心,他們幫他和霍去病看著。
翌日,這些人把漁網忘得一乾一淨。蓋因衛長君起的也早,他起來就去廚房,令廚房早點做飯,做了飯燒熱水,他叫人殺豬宰羊——一十頭大肥豬和十隻羊。
無論貧民、匠人還是俘虜都沒見過這等場麵。哪怕成天吃肉的匈奴看到掛在樹上等著剝皮的十隻羊也忍不住感慨,“在我們以前部落隻有王庭舍得一次殺這麼多牲口。”
騎兵裡頭可能有不喜歡衛長君的,來此服兵役的兵卒裡頭也有可能嫉妒恨衛長君的。不過這些人此刻都在城牆邊或新城裡麵修城牆或建房挖滲水井。
看著殺豬宰羊的人除了俘虜就是女人和自願隨衛長君來的匠人。除了俘虜,這些人無一不欽佩喜歡衛長君。
有匠人聽到這話就問:“大公子不如你部落首領尊貴?”
那名俘虜慌忙解釋他不是這個意思。
在其身前的女子回頭說,“你誤會了。他是說大公子比你們部落首領尊貴,你們部落首領一次殺十幾頭牲畜,他殺三十頭很符合身份,不值得你大驚小怪。”
俘虜被說糊塗了。
女子無奈地說:“天天能看到大公子習慣了,忘了他是國舅爺?”
俘虜恍然明白過來,除了皇家,如今天下最尊貴的恐怕就是衛家。皇室嫁出去的公主都得靠後。畢竟她們是皇帝的姊妹,而衛長君不止是皇後兄長,還是公主和皇長子舅父。
霍去病和阿奴會抓魚不會殺魚。一人拎著桶過來找人幫忙,結果聽到這番話。一人相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無奈,這些人真會溜須拍馬。
既然這麼閒,那就找他們吧。
阿奴放下桶擠進去,輕輕拍一下隻顧聊天看熱鬨的女子,“我和去病抓到很多魚,可以幫我們收拾一下嗎?”
女人楞了一下,回過神就笑著接過去到河邊殺魚。衝洗乾淨又回來打井水洗一遍。
阿奴把魚交給小夥伴,叫其裹上雞蛋麵糊,他去看殺豬,順便弄一些豬網油。
隨衛長君來的這些人會殺豬脫毛,但不會收拾豬下水。蓋因舍得養豬的人不舍得吃,舍得吃的人殺的豬下水也沒法吃,太臟。所以衛長君得看著。他見阿奴左顧右看像找什麼東西,“不去玩跑這兒來做什麼?”
“郎君,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阿奴拉住他的手臂,滿眼希冀地望著他。
衛長君想笑:“彆來這招。直接說想做什麼。”
“我和去病抓了好多魚,裹上麵糊了。”
衛長君空著的那隻手朝他臉上擰一下,“我要是不同意呢?”
“郎君這麼好,怎麼舍得看著我和去病失望傷心?”阿奴搖頭,“我才不信郎君這麼狠心。”
衛長君好氣又好笑:“等著。”
隨後挽起衣袖,收拾一盆豬網油給阿奴,“會熬油嗎?”
“不止一次看到過。”
衛長君:“熬之前鍋裡有水不礙事。熬好了不能沾水,一滴也不行。”
“我知道,做菜的時候會劈裡啪啦炸鍋。”阿奴接過盆,“郎君,您既然同意了,是不是一次多炸點?”
衛長君很是無奈:“先回去,我再弄一盆。”
阿奴歡快地端著盆就跑。看熱鬨的男女老少趕忙提醒他慢點。阿奴反而跑的更快。有人好奇就問,“大公子,您答應了阿奴什麼?”
“以往在長安,每十來天就會用豬油給他和去病以及敬聲炸一些吃的。來到這邊一年多沒吃過,饞很了。”
眾人再一次意識到衛長君非凡人。換成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誰舍得離開溫暖的小家,帶著外甥來此受罪。
要說衛長君為了討好皇帝,也沒見皇帝給他個太守當當,或封他為千戶侯。連小小的千戶都不舍得,想來以後回了長安,也不可能再賞。
從來隻有秋後算賬,何曾見過秋後封賞。
“大公子去吧。這些豬羊弄好了,我們幫你看著。”
雖然豬羊是女人們養的,也是衛長君私產。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殺了留他們吃,也不好意思擅自分了。
衛長君也不希望看到“升米恩鬥米仇”,自然也不會說“你們給我留點就行了。”
到家門口碰到韓嫣,衛長君叫他去殺豬宰羊的河下遊盯著。
韓嫣看到豬網油,“還有酸菜嗎?給我做點豬油渣酸菜餡炊餅。”
“明日再說。”衛長君不等他再說,用腳踢開門進屋。
霍去病聽到聲音從廚房出來,喜得迎上來,“大舅果然真丈夫,言而有信。”
衛長君想踹他,“油熬好了?”
“鍋還沒燒熱。”阿奴當真聽衛長君的話,加了一點水。霍去病等得心急,跟衛長君進廚房就告狀,“阿奴說你叫他往鍋裡加水。大舅,你看,水還沒燒乾。我頭一次聽說熬油先加水。”
衛長君把盆裡的豬網油倒進去,“我說過類似的話。”
阿奴得意地衝他挑起眉頭。霍去病同他扮個鬼臉。
“幼稚。”廚房很大但人很多,被擠得隻能在門邊的公孫敬聲衝兩人翻個白眼。
霍去病轉過身,公孫敬聲嚇得拔腿就跑。到門邊看到狼崽子,公孫敬聲衝它招招手,“過來,我給你拿好吃的去。”
狼崽子聞到了腥味,它很想去。沒等狼崽子弄清腥味打哪兒來,阿奴端來一盆魚。既然自家有,那還辛苦找什麼。
狼崽子把腦袋埋進腹部,權當沒聽見公孫敬聲的話。
公孫敬聲氣得指著它,“你也欺負我?”
衛長君在廚房都覺著頭疼,大聲朝外麵喊:“敬聲,不想玩就過來燒火,也叫破奴歇一會兒。”
公孫敬聲扭身往河邊跑。找到韓嫣,他抱著韓嫣的手臂小聲問:“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想吃什麼?我叫人先砍下幾塊你拿回家。”
公孫敬聲一年多沒見過大肥豬,咽口口水,指著豬和羊,“都想吃。”
周圍人頓時忍俊不禁。
公孫敬聲羞的往韓嫣懷裡鑽。韓嫣摸摸他的小腦袋,“這麼饞啊?那趕明兒跟你大舅商議一下,此後每月殺一頭豬,我們家留一個豬腿?”
公孫敬聲仰起頭,開心的想笑,看到韓嫣身後好些人,“那餘下的給他們,夠吃嗎?”
“一人一塊指定不夠。”韓嫣搖頭,“可以切成肉片炒。豬骨頭燉湯,多放一些水,一人一碗還是有的。”
公孫敬聲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一個人吃多少,將近兩萬人得多少糧食蔬菜和肉,“那得放多少水?還有肉味兒嗎?”
這話叫看熱鬨的人很是詫異,九卿家的孩子竟然能說出這麼暖心的話。
韓嫣也感到意外,熊孩子懂事了。
“那就兩個月殺三四頭。幾天殺一隻雞鴨?”
公孫敬聲點頭,“大舅會同意嗎?”
“以前雞鴨小且少,衛兄不同意。如今不怕你吃。”韓嫣看到有一頭豬拆好了,叫人找個盆,挑一扇排骨,一塊五花肉以及一個豬腿,給衛長君送去。
衛長君的那份弄出來,大夥兒就可以平分了。韓嫣此言一出,看熱鬨的人也上去幫忙,然後送去衛家。
韓嫣又叫人送去半扇羊,然後把所有肉以及下水放到一起,讓廚房的人到肉案後頭商議一下怎麼分。
眾人懵了,“不是大公子分嗎?”
“衛兄把這事交給我了。”韓嫣見過衛長君給衛家奴仆分肉,“羊肉多的豬肉少。不要羊肉的,可以多分一些豬下水。更喜歡羊肉就挑羊肉,想吃多點就挑豬肉和豬下水。你們也看見了,這些豬肉比你們在老家養的好,羊肉也沒膻味。豬肉不比羊肉味道差。”
此言一出,隻想要羊肉不想要豬肉的人猶豫起來。
隨後幾個廚房負責人商量一下,紛紛去找平日裡在他們廚房用飯的那些人。
公孫敬聲疑惑,這麼麻煩啊。
踮起腳尖,勾住韓嫣的脖子,趴在他耳邊問:“為何不直接分啊?”
“都沒得吃,沒人抱怨。”韓嫣小聲說,“如今肉多了,反而會因為少分指甲蓋那麼小一塊而生氣。繼而罵我厚此薄彼。”
公孫敬聲震驚,指著那一堆看起來堪稱瘮人的肉,哪就差那麼一點,“韓兄,你何時跟大舅學會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