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真服了他了,怎麼那麼不怕“死”呢。
“大公子,這些是我叫敬聲買的。”沒人教他他也知道不能推給主人家。
衛長君明白過來,失笑道:“你以為我信?你把布拿掉,我看一眼就知道誰買的。”
公孫敬聲不信,打開裹住寶劍的布:“誰買的?”
“寶石又亮又純粹,自是你買的。”衛長君瞥一眼外甥,“霍光初來乍到都不清楚東市有幾條街,不是你要買,霍光知道去哪兒買?”
公孫敬聲其實沒指望能瞞過聰慧像個妖怪的大舅:“霍光說他沒有弓箭和寶劍,我幫選的時候順便給自己選兩樣。”
霍光震驚,看向衛長君欲言又止。
衛長君微微搖頭:“霍光想買什麼不找你表兄找你?你才幾歲。”朝外麵看去,“人呢?”
兩個少年疑惑不解。
衛長君:“你倆不敢不給人錢,你們又沒這麼多錢,難不成沒叫人跟過來拿錢,還等我送過去?”
公孫敬聲意識到這關過了,露出笑臉:“這次不用大舅給錢。”
衛長君挑眉,小崽子這麼大就知道收受好處了?
兩個少年顯然還想不到這點。霍光頗為心虛地說:“他叫人去公孫家要錢。”
笑看著兒子外孫鬥法的衛老夫人失態。衛長君也沒料到一向不喜歡回家的公孫敬聲能想出這種損招。
霍去病在臥室整理他從匈奴貴族身上弄到的兵器寶物,聞言從室內出來:“公孫敬聲,仗著公孫家沒人敢打你是吧?”
公孫敬聲提醒他:“我是為了給你弟買東西。”
霍去病不屑地冷笑一聲。
衛長君:“好了,到此為止。敬聲,下不為例。”
公孫敬聲一副“我傻嗎”的樣子:“同樣的法子自然隻能用一次。”
衛長君欣慰又好笑:“知道就好。霍光,以前在家沒走這麼遠路吧?回房歇會兒。阿奴和破奴回來我們就準備午飯。你的衣物也收拾一下,明日下午回秦嶺。”
公孫敬聲先一步跑去他和他小舅臥室。到屋裡又跑出來:“大舅,小舅成親後這個臥室是不是就是我自個的了?”
衛長君點頭:“怎麼了?”
“太好了。”公孫敬聲高興地跳一下。
霍去病的臥室在公孫敬聲和霍光臥室中間,他看看左邊安安靜靜又看看右邊咣當咣當,不禁歎氣,人跟人區彆怎麼這麼大呢。
衛長君見他一臉複雜,失笑:“敬聲這樣挺好。都不說話家裡反而死氣沉沉。明日我同陛下說一聲,給你們一個月假。”
“是不是太久了?”
衛長君:“你不覺著累,那是因為你正值年少。不儘快養回來,身體裡頭虧的厲害,著涼傷風也能要你的命。”
在一旁的衛媼讚同:“去病,幾千裡路,路上還費心跟匈奴周旋,我總覺著比生個孩子還累。”
霍去病無語,這都是什麼比喻啊。
“跟你們同去的那些人,我也給他們要一到兩個月假。”衛長君不希望那些年輕孩子英年早逝。
翌日上午見著劉徹,衛長君就說起此事。霍去病瘦的也叫劉徹嚇一跳。劉徹同意給霍去病部下一個月假,允許衛家這些孩子休一個半月。
衛長君並不想在宮裡用飯,就沒拐彎抹角:“陛下何時跟草民說過希望阿奴和破奴娶兩位公主?”
來了!
劉徹懸著幾日的心終於落到實處:“長君想怎麼樣?”
“我可以拒絕嗎?”
劉徹搖頭:“晚了。子夫知道了。”
衛長君聽糊塗了。
劉徹不介意為其解惑:“子夫認為這麼大的事朕不可能不同你商議。朕召見阿奴和趙破奴,她便認為你知道此事。當日就打開庫房叫倆孩子選嫁妝。你此時過去同子夫說什麼?”
衛長君張口結舌。
好半晌憋出一句,“哪有你這樣的?”
劉徹:“你痛痛快快的,朕至於這麼做嗎?”
合著還是他的錯了。
劉徹點頭:“大公子還有何事不明?”
衛長君想順嘴提一下霍光,瞬間決定以後再說:“多謝陛下關心。草民無話可說。草民告退!”
劉徹低聲罵一句,起身送他到殿外。
小黃門見衛長君頭也不回,替主子擔憂:“陛下,大公子看起來很生氣。”
“衛長君滿腹心計,麵慈心冷,但有一點很好,不記仇。即便記下,也是光明正大找補回來,不會暗地裡給朕添堵。”劉徹這幾日沒去過椒房殿,擔心說漏嘴。如今衛長君同意了,劉徹大大方方過去告訴衛子夫,妝奩不著急,還沒尋到合適宅子,宅院修好晾曬也得後年才能入住。
小黃門:“陛下何時下旨賜婚?”
劉徹已有打算:“待他們從秦嶺回來。”
“南宮公主那兒呢?”小黃門懷疑他忘了。
劉徹當真把這個姊妹忘了。經小黃門一說,他才想起還有個外甥女等他指婚:“朕的那些姊妹長君一個不喜,又怎舍得去病娶她們的女兒。”
小黃門:“可陛下也不能說大公子不想同南宮公主結親啊。”
劉徹頷首:“不可。”沉吟片刻,“她看上了去病,該去病犯愁。改日朕問問去病。”
“冠軍侯一定說他年幼,或高攀不起。”
劉徹:“也是個理由不是嗎。”
小黃門真心歎服——陛下對不甚喜歡的人,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意。連個令人信服的理由都懶得去想。
得虧衛長君早走了,也不會讀心術。否則他一定不介意告訴小黃門,陛下的喜歡才叫人無福消受。
說起來,今年這一戰衛青沒霍去病一行跑得遠也很辛苦。衛長君出了宮門就拐去長平侯府,提醒衛青這幾日什麼都彆管,好好養身體。
衛青身體不累,但精神疲憊。
統領十幾萬大軍,饒是衛青心思縝密考慮周到,晚上宿營他也不敢睡太沉,巡邏的腳步聲稍微重一點就可以把他吵醒。
回到家中與妻子同塌而眠,衛青時常驚醒。張氏翻個身,衛青差點把人扔下榻。張氏被他嚇得心有餘悸,天亮都沒睡著。
張氏不知道衛青那是戰爭後遺症,認為衛青太累。張氏建議衛青去秦嶺歇幾日——陛下隻給他半個月假,再這麼下去就全浪費了。
衛青今年出去兩次,來回三個月,期間家中大小事皆由張氏操持。他才回家就往外跑,總覺著愧對妻子。
衛青在外人麵前都不會裝,何況在可以讓他放鬆的家人跟前。衛長君和張氏見狀,相視一眼,張氏說:“夫君真為我著想就帶上伉兒。不必擔心他,我也能一覺睡到醒。”
衛伉在他大伯家中早睡早起,回到自家也是如此——天黑睡,天蒙蒙亮就醒了。衛伉跟奶姆丫鬟分開久了,睡醒後不想找她們就找母親。張氏這話並非胡扯。衛青頭一天回家睡得正舒服被兒子一巴掌拍醒,誤以為敵襲,嚇得差點從榻上摔下去。
窩在母親懷中的衛伉朝他大伯看去。
衛長君伸出手:“去嗎?”
小孩笑著撲到大伯懷裡。
衛長君笑著打趣:“你這樣母親會很傷心的。”
小孩兒嚇得找母親。張氏笑著說:“大伯逗你呢。”扭頭問衛青:“我叫人收拾行李?”
衛青看他大兄。
衛長君點頭:“你住西院,去病、阿奴他們住正院東偏房。敬聲住堂屋東間,伉兒跟我住。省得他們胡鬨打擾你。”
張氏眼睛亮了,這個安排再好不過。像是怕衛青猶豫反悔,張氏急急地回房親自給他收拾。
衛伉年幼,有他在馬車行不快。衛長君提醒長平侯府的奴仆,早點準備午飯,叫他們早點過去,他才回衛家。
午飯後,出發前,衛長君告訴母親,衛青和孩子去秦嶺住幾日。她想去長平侯府,最好叫女奴先去看看,張氏可能趁機回張家探望祖母。
衛媼直言他們都走了,她就去衛步家,或叫兒媳把孫女帶來,晚上跟她住。
衛長君心說,年輕女子怎麼可能跟你住。
然而這次他錯了,東方氏不介意跟年邁的婆婆同睡一張榻。
說起來也是因為衛長君。
城中燒火的柴需要買,衛長君依然叫家人勤沐浴。衛媼閒著無事把自己收拾的比妙齡女子還乾淨,她身上也沒有老人味兒,東方氏不介意同她親近。
有次東方氏見她盤發費勁幫她一下,衛媼給她一支金簪,東方氏認為婆婆極好。
去年冬日大雪封路,衛長君來一次不容易,衛步不想兄長擔憂,休沐日帶著妻子回來看看母親缺什麼。
衛媼不缺吃的,也不缺油鹽。下雪前衛長君令牛固進城,給她送許多吃的,又去東市幫她買一些。
衛步屋裡屋外查看一番,把母親的褥子抱出來晾曬。東方氏幫她把冬衣拿出來曬,線裂開的幫她補上。
衛廣在一旁誇讚:“嫂嫂真細心。”
衛媼訓他:“誰不比你細心?連自己的褥子都不曬。”
東方氏見婆婆竟然為了她訓小叔子,越發覺著婆婆人好。東方朔不做人,衛媼也心疼打小沒有母親的東方氏。她每每帶著孩子過來,衛媼都叫女奴買些雞或羊肉或魚,給她和孩子補補。
即便衛步一家三口不需要補,衛媼這樣做也叫東方氏很感動。
衛長君快到秦嶺的時候,衛媼閒逛到衛步家,問兒媳婦要不要去她那兒住幾日。東方氏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不過得休沐日後,衛步入朝做事的時候。
衛媼也是這樣想的,衛步不在家,衛廣也不在家,家中隻有女子出來進去也無需避諱。
話說回來,衛青和兒子出發早,在秦嶺衛家門外樹下坐下,衛長君的馬車才出現在山邊。又過好一會,馬車才到衛家門口。
坐車很累的衛伉使勁睜大眼睛看清大伯,有氣無力地喊一聲。
衛長君大步到他跟前:“困了?”
小孩伸手要抱抱。
衛青把兒子遞給兄長想說什麼,看到公孫敬聲拖著的少年,“大兄半道上撿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糊塗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衛長君哭笑不得:“要撿也是撿伉兒這麼大的。誰舍得扔可以為家裡做事的半大小子。”
衛青下意識看趙破奴。
趙破奴:“大將軍,我無父無母啊。”
霍光陡然睜大眼睛,張了張口:“大大大,大將軍?”
衛青奇怪,他不像大將軍,還是這孩子不知道他是大將軍?無論哪一種都不可能吧。
世人皆知衛長君的一弟是大將軍。然而他身著短衣,長相俊美就算了,氣質溫和,姿態悠閒,哪像戰無不勝宛如殺神降世的大將軍。
衛長君:“是我忘了說。仲卿在我們前麵。”隨後叫他們幾個先進屋收拾房間,“阿奴,你和去病還住東偏房北邊兩間。破奴,你和霍光住南邊兩間。敬聲,你的榻自己收拾。”
公孫敬聲點頭:“我早就想自個睡了。”說完拎著行李往屋裡跑。
衛青看向他大兄,怎麼還姓霍?
衛長君等門外隻剩他兄弟一人和昏昏欲睡的衛伉才解釋河東太守乾得好事。衛青聽得直皺眉:“霍仲孺都不急著找去病,他操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