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垚忽然醒了過來, 她恍惚中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刺耳的聲音,本以為是噩夢的餘響, 但是在下一秒, 她意識到, 那不是噩夢。
又一陣刺耳的嘶鳴, 像是海上漁船入港前汽笛的長鳴, 又像是變調的洞簫無限製的拔高著音調。伴隨著機械震耳欲聾的轟鳴, 那種像是一萬把伐木機同時運作,天都要被割開的感覺。
“吵醒了?”施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竟然特彆清晰有力, “繼續睡, 我在。”
陸垚瞪了一會兒天花板, 問:“那是什麼聲音?”
“禮樂樹。”施燁明白她在問什麼,“身上有很多孔洞,舞蹈的時候可以奏樂,戰鬥的時候可以傳令,是樹酋的隨行。”
“它在傳令?”
“它在慘叫, 它被點燃了。”
“……”
陸垚頭微側,認真的停了起來。尖利的嘶鳴時高時低, 大概是在拚命掙紮,氣流經過空洞再次奏出了雜亂無章的音樂, 可禮樂樹分明還掙紮在傳達什麼信息, 卻始終無法抵抗痛苦帶來的痙攣。
沒一會兒, 嘶鳴消失了, 砍伐聲還在繼續。
又過了一會兒,更遠處再次傳來時斷時續的嘶鳴。
“明天把土著殺光了,我是不是就不用急著走了?”
“不會殺光的,殺不光。”施燁假裝沒聽出她話裡的嘲諷,“我們隻殺首領和反抗的,普通樹人不會明白它們的首領的良苦用心的。”
“誒,真殘忍誒。”陸垚不鹹不淡的歎,閉目繼續睡。
“以前的男人對女人應該也是這樣殘忍吧?”施燁忽然道,“要不然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仇恨呢?”
陸垚睜眼,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施燁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戰甲中,手上抱著頭盔,連五指都包裹著金屬甲套,顯得猙獰有力。
她的眼神那麼專注,上上下下的看,看到施燁都想打開燈好讓她看得清楚,順帶忍不住猜想一些旖旎的事情……
“我失憶了。”陸垚這樣說。
“……”
“還想探討這個問題嗎?”
“不了,謝謝。”
“那麻煩有空也提醒杜克他們,不要動不動就來考驗我的海馬體好嗎?”
“好的。”
“謝謝。”陸垚也道謝,再次閉上眼。
耳邊傳來一聲疲憊的歎息,過了一會兒,隻聽他再次戴上了頭盔,通訊燈一亮一亮,顯然他在隔音的頭盔裡持續指揮著戰鬥。
第二天中午醒來時,施燁還是坐在床邊,醫療機器人給她掃描著身體,一切似乎毫無變化。
但是當她坐著輪椅被推出去時,卻還是忍不住被外麵的變化驚了一下。
來時還寧靜平和,世外桃源一樣的林中村落已經被夷為平地。
兩排士兵從基地口一直站到登陸艇門口,他們背對背站得筆直,手中舉著一把巨大的木倉型裝置,木倉口是喇叭狀,有銀□□狀紋路。
激光木倉,同時具備高效切割和高溫殺傷能力。
門口還有幾架帶四條腿的巨型銀色工程裝備,兩邊配有巨大的齒輪,齒輪中心的網狀散熱裝置表明了在開啟時,它將還有瞬間燒焦切口防止再生的超高溫度。
果然對不同的敵人有不同的手段。而顯然,經過一夜殺戮,戰果顯著。
以軍事基地地麵設施為中心,一夜之間空出了有兩三個足球場大小的空曠平原,整個平原都蓋了一層雪白的粉末,白到晃眼,讓人忍不住眯起眼,尋找地平線上殘存的一抹綠色。
“這是什麼?”陸垚在兩排士兵的護衛中被施燁推向登陸艇,她沒法彎腰去碰那白色的粉末,隻能問。
施燁言簡意賅:“石灰。”
“嗯……”陸垚了然的應了一聲。
強堿性,樹活不了。
……也就無法把根係發展到這兒,刺探人類的動靜。
於是這兒成了樹人的死地。
看陸垚的表情,施燁愉悅的笑了笑,她果然明白。
施燁隻送到門口,便放開了手。
“我無法送你回去了,這裡更需要我,這是我的副官李佐,他將負責把你護送回家。這孩子跟了我快十年,很可靠。”
一個年輕軍官踏前一步,敬了個軍禮,雙眼直直的瞪著前方,看也不看陸垚。
陸垚微微點頭,冷淡又不失禮貌。
施燁讓開來,讓李佐扶著陸垚的輪椅上了登陸艇,關門前,陸垚忽然回頭:“哦,對了。”
門立刻停了,施燁似乎就等在那裡,問:“什麼?”
“送你一句我很喜歡的話。”陸垚道,“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
說罷,她微微歪頭,意有所指的看向施燁身後白茫茫的石灰地,笑著回過了身:“走吧。”
施燁對著漸漸關上的門,笑容逐漸消失,他沉著臉退後兩步,剛把雙手背到身後,忽然一抬眼,一伸手攔住了艙門!
比他手掌還厚的金屬門竟然硬生生被他攔住,對上門裡陸垚驚訝轉過來的目光,他無視以為出了什麼意外已經掏木倉對著他的李佐,盯著她溫聲道:“你知道的,我們比較笨,所以能勞駕解釋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