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是太久沒出醫院了,幸村站在瞭望台上,總覺得現在的他置身於和醫院完全割裂的兩個空間。
自從開始了第二階段的治療,他成日麵對著醫院冰冷的白牆以及散發著消毒液的藍色,就好每時每刻都在被提醒,他得了一場正在把他拖進沼澤裡的病。
泡在那樣壓抑的環境裡,即使被所有人安慰會沒事的,他總還是會忍不住去胡思亂想。
設想手術如果真的失敗怎麼辦?
設想如果不能再拿起球拍和畫筆,他的未來還剩下什麼。
設想他一定會變得陰沉,以及那些誌同道合的好友會漸漸遠離。
日複一日,陷在沼澤裡的他都已經要放棄喘息了。
而在剛剛轉過頭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像是一下子鬆了口氣,周圍忽然就鮮活了起來。
涼井見幸村半晌不說話,鬆開他的手先一步跑到了瞭望台的最前方。
她回過頭的時候對著幸村開心道:“這裡的景色更好看些。”
明媚的聲音誘惑幸村偏移視線,看向不遠處麵帶歡喜的女生。
此時她背著光,落日給她的白裙染上了暖色。
有一瞬間,她就好像是和遠處的景色和諧地融在了一起。
幸村像是在觀賞一幅畫似的定了神,恍然記起他第一次在網球部外遇見女生的時候,她穿的也是這件。
神奇的是,對方明明穿的就是同一件,幸村卻明顯察覺出她變得和剛認識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具體哪裡不同,他一時總結不出來,但他可以肯定,現在的石田活潑了很多。
“你不過來看看嗎?”涼井對著發呆的幸村招了招手。
“……這就來。”
晃過神的幸村邁步過去,立定在女生的旁邊,雙手放在了欄杆上。
擱在幾分鐘之前,他估計不會相信被烏雲壓了一整個白晝的今天,能看到這樣的晚霞。
可當真的看見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親眼見證了一場魔術,有人忽然將陰沉的天幕撤走,揭開了一整片廣闊而繽紛的天際。
“今天我去吃了我們之前吃過的那家拉麵,回來的路上看見了瞭望台就下車了。”涼井單手撐著欄杆,身子往前傾斜了些,“然後我發現從這裡可以看見拉麵店,就在那。”
幸村被女生前傾的動作嚇到,不自覺拉了她一把,然後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下邊剛亮起路燈的道路交錯在一起,他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拉麵店所在的模糊位置。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件事,問:“你下午的時候已經上來過了?”
“嗯,那時候剛下過雨,路不太好走,就買了這個。”涼井舉起了自己的登山杖說。
確認了這一點,幸村一下子就有些抱歉了。
——她真的一個人在東京逛了一天。
將人趕出病房的他在內心自責了會兒,問:“怎麼……想到來這裡?”
“不是你推薦我有機會上來看看嗎?”
幸村搖了搖頭,說:“我是好奇你怎麼會突然想到帶我來這裡。”
“哦,那是因為網上說心情不好的話出去逛一圈就能緩解很多,可東京我去過的地方也不多,想來想去隻有這裡比較適合散心了。”如實回答完,涼井期待地看著幸村問:“所以你的心情有好點嗎?”
“啊……”幸村指尖在欄杆上輕輕敲了兩下,聲音低緩地說:“你忽然出現說要帶我離開醫院,其實有點被嚇到了吧。”
“嚇到你了?”涼井呆了一下,隨即有些慌亂地解釋說:“我沒想要嚇你,隻是想帶你出來透透氣,而且護士長也覺得帶你出去是——”
涼井話說到一半,臉上忽然被掐了一下。
她瞪大眼睛看著幸村,不可置信地捂上了臉,問:“你乾嘛?”
幸村彎起唇角,笑道:“你慌什麼?我都還沒說完。”
此時恰巧一陣微風吹過,初夏的暑意和雨後的濕潤撲麵而來。
涼井看著幸村那被紫色碎發遮擋了些許的笑顏,反應過來對方剛剛說什麼被嚇到就是在誆自己。
這哪有什麼被嚇到的樣子?
涼井揉了揉臉,有些生氣地道:“那你倒是繼續說。”
“被嚇到是真的,但也就那一會兒,現在心情有變好也是事實。”
涼井不作聲地看了幸村一會兒,忽然皺起鼻子:“所以你又耍我?”
“又?也沒有總……”
幸村扭頭反駁,卻見涼井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於是立刻改口說:“那我以後儘量控製?”
涼井腦子裡這會兒忽然就回憶起了烹飪社前社長浦上緣口中,【幸村精市】此人的“劣跡斑斑”。
她輕哼了一聲,扭過頭語氣堅定地說:“我才不信。”
從之前在天台他拿那些所謂的毒花毒草嚇唬自己來看,這人簡直就是慣犯。
還害得她做了好幾次噩夢,真的很過分。
“呐,彆生氣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