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季淮初沒有抱她,她也並不太懷念擁抱。
她想她不愛他,她始終學不會愛。
愛是有所期待,是自我欺騙。
她沒有這種能力,她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開,就是無情無儘的黑暗和難以預料的麻煩。
不知道過了多久,祁免免終於睜開了眼睛,季淮初坐在她旁邊,就那麼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眼神裡帶著一點悲哀。
或許是悲哀。
祁免免突然很想吻他,人們在喜悅和感動的時候接吻,在痛苦的時候互相舔舐傷口,而她在看到他的脆弱難過崩潰的時候,卻隻會不合時宜地生出一點□□。
她垂下眼眸,勾起一絲微笑,近乎平和地說:“愛你還是太難了,毀掉你卻很容易。”
季淮初問她:“所以你和周談什麼關係?”
“沒關係。”
“我想聽實話。”
“實話就是沒關係。”
“視頻呢?”
“他非要湊上來。”
“可你也沒有推開他。”
“我覺得沒有必要。”
季淮初嗤笑一聲:“我算什麼?”
祁免免蹙眉,臉上泛起濃重的戾氣:“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你不隻是早就知道嗎?我推你墜樓你都能原諒,這個原諒不了?還是說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推你,所以你不在意,但現在我卻可能跟彆人好過,所以你受不了。”
季淮初直視她,臉色冷得沒有絲毫溫度:“祁免免,我隻想聽你一句真話。”
祁免免笑了聲,那笑聲像是覺得極為荒唐:“我說的都是真話。”
“反正我說什麼都沒有人信,你愛想什麼想什麼吧!”
“祁免免!”季淮初眼眶赤紅。
祁免免冷漠地看著他:“彆衝我吼,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
季淮初安靜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又或者,他真的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他覺得自己做的一切變得格外荒唐,可即便是這個時候,他仍然願意相信她有苦衷。
他就那麼看著她,祈禱她下一秒露出一些破綻,他好告訴自己,還可以繼續下去。
他可以不要工作,可以不被父母原諒,可以被人釘在輿論中心隨意點評,但前提是,她需要他。
祁免免閉上眼,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她呼吸勻長,竟然睡著了。
季淮初從病房出來了,他突然覺得祁免免身邊像牢籠,他被困在那裡,快要喘不過來氣了。
他開車出去兜風,走到一半的時候,護士站發來消息,說她離開了,她的那個叫做阿春的助理替她辦了出院。
隗春也發來消息,說祁老板回禦水灣了。
那是她其中一處房產,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獨棟彆墅,私密性良好,造價高昂,她以前自己住在那兒,阿春說這裡是大概是她的避風港,她不許任何人進,從不在那邊招待客人,隻有固定幾個保潔員可以去打掃衛生。
季淮初恍惚覺得,自己應該放手了。
或許她的確更適合一個人生活。
他以為自己是救贖,可到頭來卻不過是多餘。
他把車靠邊停下來,抽了一根煙,他想起那個他們抽一根煙的夜晚,接吻接得喘不過氣,曖昧地廝磨著耳鬢,互相說著心底隱秘的話語,他以為那會是坦誠以對的開端。
卻原來什麼都不是。
他始終對她一無所知。
過去是,現在是,永遠都會是。
被傷害,一次又一次,他覺得自己大概是賤吧!
祁免免這種冷心冷肺的人,說愛情,大概隻是笑話。
*
阿春送祁老板到門口:“再見,那我就先走了。”
這棟房子,她並不被允許進來,所以她每次送東西或者什麼,都隻到這裡。
祁免免神色不大好,身體還虛弱著,她忽然說:“進來,陪我住兩天。”
“啊……”阿春意外地張了下嘴,很久才反應過來,“好的。”
阿春曾無數次想象過這個房子,偶爾甚至懷疑這裡是不是祁老板“殺人藏屍”的秘密據點,她有時候做夢都會夢到自己不小心闖入這間房子,然後被祁老板殺人滅口。
但她很意外發現,裡麵的布置反而很溫馨,奶油色調的白和黃,都是明亮且溫暖的色彩,隻是沒有什麼生活痕跡,漂亮得有點像個樣板房。
“我去給您燒點水。”阿春說。
祁免免“嗯”了聲,她有些虛弱地蜷在沙發上,然後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
她即便是這樣安靜躺著的時候,都帶著一種莫名的壓迫感,她明明很少發脾氣,也很少有情緒失控的時候,可阿春總是覺得她隨時都能暴起打人。
她把動作放得很輕,恨不得不發出一丁點聲音。
她偷偷躲在茶水間刷新聞,關於祁老板的消息越爆料越多,甚至有人扒出來她老公季淮初曾經的事故。
那場事故最後定性為意外。
祁免免出現在現場。
和如今周邵清的死簡直如出一轍。
周談還在時不時發表一些言論,他希望所有人能夠認清這個惡魔。
祁老板的工作室下全是討要說法的,可光譜娛樂至今沒能給出一個回應。
阿春的手機突然響了,她嚇得趕緊關靜音,勾頭去看祁老板的時候,祁老板正坐在沙發上,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她嚇了一跳,大腦幾乎錯亂,於是她點開了語音條。
那是季總的微信:她病還沒好,幫我照顧一下她,她胃口不好,你儘量讓她少食多餐,記得喂她吃藥,拿到她手邊遞給她,不然她不會記得吃。
客廳的祁老板突然暴怒,抬手摔了杯子,玻璃碎片飛濺,她覺得自己的魂魄也嚇飛了。
她端了熱水出去的時候,已經在想著如何告辭離開了。
她現在也有些怕祁老板了。
祁免免接過了水,說了聲:“謝謝。”
過了會兒,又說:“抱歉,嚇到你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待著。”
阿春又驚訝了,她印象裡祁老板並不話說謝謝和對不起,即便說也總是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敷衍。
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感覺到一絲心疼,於是她說:“沒事,我陪著您吧!”
祁免免沒有再說話,喝了半杯水,然後繼續蜷縮在沙發。
她似乎做了個夢,夢到小時候,她在體育課和人打起來了。
她很討厭那個男生,他長得很高大,嗓門很大,很聒噪,但彆人都很喜歡他,因為他五官帥氣,陽光、開朗,荷爾蒙十足。
他打球的時候不小心砸到了她,忙不迭地拱手說著:“抱歉抱歉!”
她卻突然盛怒,抄起手邊的球朝著他的頭狠狠砸過去。
兩個人離得很近,她麵無表情突然砸人的舉動太過突然,他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頭被砸出了一個大包。
他也惱怒,抄了球走過來:“你什麼意思?我都說了我不小心,不小心,我踏馬又不是故意的。”
她不說話,他過來來推搡她,然後她給了他一拳,兩個人廝打片刻,被球場的人拽開了。
他身邊圍了很多人,都在安慰他,同仇敵愾地說著:“她有毛病吧?”
她隻是轉過身,逆著熱鬨的人潮,安靜地離開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討厭他。
非常討厭。
討厭到聽到他說話就會覺得異常呱噪。
看到他笑就會憤怒。
會忍不住想要動手。
她把那一切歸結為自己天性的喜怒無常和壞種。
時隔很多很多年,久遠到記憶裡那男生的臉都模糊到連輪廓都沒有了。
她卻突然記起來,有次球場打球,他惡意撞季淮初,季淮初的腳扭到了,一星期都隻能單腳走。
她看到的時候沒有任何的情緒反應,因為無法產生同理心這種東西。
那些延遲的情緒反應,原來根源是——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