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祁免免的爺爺呢?
他體麵地離世,是對祁免免最後一擊重創。
沒有人可以要求受害者前塵儘消,她隻要還沒放下,傷痕就永遠在。
多年前埋下的種子,是否到現在還在影響她,他並不清楚。
可他知道,如果他不管,就真的沒有人在乎她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祁免免再次感覺到乾嘔的欲望,她偏過頭,臉上露出幾分焦躁來,她深呼吸:“他欠了很多錢,但不打算從我這裡拿錢,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他覺得沒有意義,他很孤獨,希望可以找到同類,我說我不是他的同類,他要我睡她,我說你把視頻刪了我就答應你,但他把視頻刪了,我也沒有那麼做。他很憤怒。”
“我刪了。”周邵清晃了晃自己的手機。
賬號是他在登錄,從一開始祁免免就知道。
之所以知道,大概是因為她了解周談不會敢這麼做。
祁免免靠在露台的欄杆上,冷淡地“嗯”了聲。
其實她知道視頻刪掉也並不能挽回什麼,她隻是感覺到無言的焦躁,那種失控感如同溺水一般,她在憤怒的同時的確是想要殺了他,她甚至在腦海裡一遍一遍模擬。
如果她可以模擬出來一套完美的殺人方案,大概她早就實行了。
她在那一刻覺察到她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良好的轉變,她隻是短暫地給自己織了個夢,以為可以把自己套在愛的牢籠裡。
如果世界是一個無處逃脫的巨大的黑箱子,那多一個牢籠又如何。
可即便是這樣,也總有人想要把她拽出來。
她點了根雪茄,安靜地抽著,周邵清從後麵癡迷地看著她,她感覺到那道視線,卻並沒有什麼反應。
她問:“周談呢?”
她很少感覺到後悔,但五年前沒有徹底解決掉周談,她後悔了。
周邵清警惕地問:“你還喜歡他?”
祁免免冷哼一聲,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以為她喜歡周談,就連周談也這麼認為。
事實上她這種人隻愛自己,或許人類的本質就是自作多情。
周邵清笑了笑,對即將到來的事情感到由衷的興奮,於是他說:“也是,你誰也不會喜歡。”他們這樣的人,屈從於短暫的欲望,追求瞬時的快感,喜歡是件可笑又奢侈的事,他想起那天她掐他的脖子警告他不要惹她老公的樣子,雄性的攀比欲讓他忍不住說,“我還以為你真的喜歡你丈夫,也不過如此。”
祁免免卻突然蹙了眉,她拿起手邊的雪茄鐵盒砸過去:“閉上你的嘴。”
這讓周邵清非常不爽,他按了下自己被砸到的額角,笑了聲:“你和他終究不是一路人,你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多少人罵你、唾棄你,但他不可能不在乎,他的家人也不可能不在乎,所以你才會來找我吧?你放棄他,我跟你。我比他聽話,比他更了解你,比他更適合。”
祁免免朝他走過去,她麵無表情地打量著他,他像個討寵的小狗一樣殷切地看著她,仿佛隻要她摸一摸他的頭他就會立馬搖著尾巴蹭過來。
他脫掉了外衣,穿著緊身的內襯,後背是蕾絲鏤空的形狀,他跪在床上,仰著頭看她。
從某種程度上講,人類的征服欲是天生的,一個臣服姿態的人在你麵前,是會惹人憐惜的。
可祁免免隻感覺到一股難言的焦躁,她莫名想起很多年前,季淮初眼神裡的失望和憤怒像是在她腦袋裡安了一把鎖鏈。
告訴她:除了我,誰都不要看。
於是她偏過了頭:“你對你沒有丁點興趣。既然錢你不要,那就到此為止吧!不要再搞小動作,除非你不想要你老婆和孩子好過。”
“其實你根本不在乎網上那些東西吧!你是為了你老公來的,你不希望他被牽扯。”周邵清有些惱羞成怒地說,“你就不怕我繼續。”
祁免免感覺到厭煩:“隨便。”
他想不通,他根本想不明白,從始至終他都沒看明白過她,從第一次看到她站在那副畫前出神的時候,他就根本沒有猜對過她的心思。
他像個無助的孩童一樣癱坐在床上,他覺得這個世界也沒有人能夠了解他。
祁免免根本沒想瞞著季淮初,出於某種愧疚的補償心理。
這種情緒對她來說實在難得。
她有時候想,如果五年前,她能再敏銳地覺察到他的擔憂,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但事實上是,她確實和他不是一路人,她永遠做不到和他靈魂契合,哪怕她學得再像,模仿得多惟妙惟肖,她始終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是披著□□的鬼。
她像個厄運獸,卻妄圖和人相愛。
可笑不可笑。
她的敘述平靜寡淡,但季淮初的眼裡卻流露出一種類似於哀傷的東西。
他說:“你知道他自殺跟你沒有關係,但其實你還是覺得她是因為你死的,是不是?”
人類對死亡的敬畏,大多數人會天然地把死者視作弱者。
可周邵清的死對於祁免免來說,更像是一把尖刀,告訴她:我為你而死,我們才是同類,你可以輕易殺死我。
祁免免轉過頭,不想搭話。
“我出事也是意外,但你也覺得是因為你,所以想要補償我,愛我,滿足我想和你白頭到老的心願。”
祁免免冷冰冰地說了句:“你想多了。”
“好,我就當我自作多情了,反正你也不在乎,不在乎我多愛你,不在乎我踩著玻璃碎片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馬上要死在最後一步了,無所謂,也就是被摔破一次腦袋撿回一條命,也就是爸媽都不想再見到我了,我還想著跟你在一起,我現在還在發燒,我快站不穩了,我踏馬還在擔心你會不會傷心,會不會難過。”
他已經提不起精神,說話隻剩下氣聲,一邊說一邊朝她走,說到最後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聲,然後忽然虛弱地踉蹌了一下。
他脆弱得好像隨時都要倒下去。
祁免免故作冷漠,可還是忍不住伸了下手。
季淮初順勢半跪在她麵前,一手握住她伸過來的手,一手撫上她繃得極緊的側臉:“我永遠站在你這邊,離不離婚都是,我不會遠離你,也不會再去找任何人,公司不會因為一點莫須有的緋聞影響多少,父母和孩子總是會有分歧,我成年了,讓他們傷心我很抱歉,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不會為了任何人而改變,我隻想要你,想要你百分百地信任我,愛我。”
他近乎逼視地看著她:“所以我再問你一遍,真的要和我離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