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些,陸歸雪從居所走出去,心想著沈樓寒應該上完早課回來了吧?
順著回廊往前走,陸歸雪在廚房後院裡找到了沈樓寒。
沈樓寒手裡按著一隻已經當場去世的兔子,正狠狠地把兔子剁成塊兒,每一刀都重重地落下去,仿佛這隻兔子跟他有生死大仇一樣。
“阿寒,你這是……?”陸歸雪看見這個場麵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這輩子要是不能把沈樓寒給掰正了,那他的下場跟這隻兔子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
沈樓寒還在因為之前的事情生悶氣,所以連頭也沒有抬,隻是悶聲說:“捉來幫師尊喂魚。”
陸歸雪眼角一顫。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從嘴角流下來的那種。
對不起,但沈樓寒做飯真的太香了,隔壁池子裡的胖錦鯉都饞哭了。
“哦……原來是這樣。”陸歸雪訕訕地說,但是也沒忘記多誇獎一句,“辛苦你了,早課還順利嗎?”
“嗯。”沈樓寒低頭把兔肉下鍋,撒上調料。
陸歸雪這下明顯感覺到了,沈樓寒好像並不開心。
明明早上見麵的時候還好好的,難道是早課上受欺負了嗎?也不是沒可能,畢竟陸歸雪自己就是流言蜚語的中心,搞不好沈樓寒也要被傳閒話。
還沒等陸歸雪想好該怎麼開口問,沈樓寒就料理好了兔肉,準備走了。
“師尊,我這會兒去喂魚,之後就該回聞道堂上午課了。”
“你……”陸歸雪沒來得及問什麼,沈樓寒就已經匆匆離開了,這樣的情況實在讓陸歸雪有些摸不著頭腦。
沈樓寒隻是覺得心煩,甚至他自己都不明白,怎麼會因為兩件小事煩成這個樣子。
這樣的煩躁的情緒在喂完魚後還沒有消解,反而一直被他帶到了聞道堂的午課上。
聞道堂的先生正在講一些關於修真的基礎常識。
“為何要修仙?仙者清明,可窺得大道,從而羽化成神;妖魔之類雖亦可修煉,但心為濁物,淪於**,故不可成大道。
所謂神者,至善至清,無私無欲,被澤眾生。
神愛世人,世人亦尊之,敬之,慕之。”
沈樓寒聽了隻想冷笑。
他上輩子從魔獄裡爬出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被魔族血脈儘數侵蝕,還不是依然羽化成神,成了修真界前無古人的第一位神君。
然而他不善不清,欲念甚重,令眾生低伏腳下跪拜,毫無憐憫之心。
此刻反觀先生說的話,隻覺得充滿了諷刺。
先生講著講著,看見底下有個學生露出一絲嘲諷的冷笑,頓時感覺自己受到了冒犯,立刻將書卷往桌子上一拍,喊道:“沈樓寒,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你覺得老夫講得不對嗎?”
沈樓寒原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控製不住,直接就跟先生開懟了:“仙者修仙,魔者修魔,二者皆是從築基修煉到大乘,每個境界都未有區彆。況且修真界至今也未曾出過一位神君,為何斷定修魔便不能羽化成神?”
沈樓寒這話說得實在過於大膽,新弟子們聽得麵麵相覷,都不敢大聲出氣。
“你竟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難不成還想沾染魔道嗎?你心不明,氣不靜,還在這裡學什麼道,修什麼仙?”
先生驚怒之下,直接將沈樓寒趕出了聞道堂。
“滾出去把《清靜經》抄上一百遍,什麼時候抄完了你就什麼時候再走!”
沈樓寒知道自己不該在聞道堂說這話,隻是心情煩躁,難免失態。
於是他也不再爭執,直接起身從教室裡退了出去,在聞道堂的前院抄寫起《清淨經》。
沈樓寒看似順從地抄寫著經書,一遍又一遍,眼神卻冰冷。
聞道堂的午課結束後,其它弟子們陸續離開,路過前院時都要朝沈樓寒身上多看一眼,看完了也難免嘻嘻哈哈笑上幾句。
沈樓寒一直埋頭抄書,直到天色漸漸暗了,月光皎潔地鋪灑下來,聞道堂也變得靜悄悄,再沒有其它人的聲音。
明明寫的是清淨,念的也是清淨,沈樓寒的心卻始終沒能靜下來。
三月才剛初春,晚間春寒料峭,與山間冷風一道穿堂而過,凍得人手也變僵。
聞道堂的前院常常用來懲罰不聽話的弟子,所以隻有桌子沒有座位,罰抄時也得跪坐著。時間一長,身體也會非常難受。
沈樓寒指間漸漸沒了知覺,卻還是一筆又一筆的抄寫著經書。
這樣的苦,他也不是沒受過。
後來靈力被縛,終年風雪不歇的天棄穀,再後來血肉消解,與萬千魔物廝殺的魔獄……
比這更苦更慘的罪他都遭過了,這又算得上什麼呢?無非是在冷風裡枯坐上一夜,明早交上罰抄的經書,也就過去了。
沈樓寒想,隻是這樣而已,沒什麼好難過的。
抄寫到後來,沈樓寒手腳都僵住了。巨大的倦意襲來,讓他終於抵擋不住。
手中的筆無意識亂劃了幾下,沈樓寒最後還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