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了煤油燈的青梅雙眸注視著偶爾搖曳著爆出一點油花的火苗,身體不動, 眼神也不動, 呼吸也放到最輕。
整個人就好像一座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像。
一時間, 屋子裡除了跳動的火苗,一切都好像成了靜止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 感覺吐出來的氣都冰冰涼的趙三明受不了了,先是悄悄挪動撐在泥巴地麵上的手指頭。
眼角餘光確定青梅沒有動靜,趙三明繼續挪動手腕,然後是手臂,胳膊,脖子, 腦袋……
等動完了全身, 趙三明悄摸摸從躺變成四十五度角斜坐,而後腰板兒慢慢地慢慢地打直。
一直到趙三明終於坐起來,盯著油燈出神的青梅動了, 扭頭看向趙三明, 眼神恢複了往常的平靜:“我給你一次機會, 你可以選擇離婚。”
青梅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愣愣出神間就過去了這麼半晌。
一開始想的是她剛來這個世界時麵對的來自於趙三明的拳打腳踢,最後浮現在腦海中的,卻是趙三明這一年來做的那些美食。
燉的清澈又鮮美的蘑菇雞湯,紅燒的麻辣兔肉,炸過又蒸以至於皮子軟糯的野豬五花肉, 涮鍋,罐子煲豬蹄,黃泥燜雞……
青梅一時惆悵,決定給趙三明一個重獲自由隨便去浪的機會。
然而這話落到趙三明耳朵裡,卻如晴天霹靂,哐嚓一聲頭頂挨了一道雷劈。
也顧不得冷啊僵硬啊痛啥的,趙三明翻身就跪在了地上,滿臉焦急地膝行到炕邊,也不敢去拉青梅的手,隻能雙手扒拉在炕沿上,眼巴巴瞅著青梅:“梅子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彆說這話,真的,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就是彆說這個話行嗎?”
趙三明不知道啥叫愛情,可他就是覺得自己離不開青梅,隻想一想就難受得想撞牆。
他娘老念叨說青梅不嫌棄他,就讓他好好跟青梅過日子,雖然每次趙三明都表現得不耐煩,可其實他心裡是讚成這個想法的。
甚至當時他還想,他這輩子都會跟青梅過日子,哪還需要彆人說啊。
可萬萬沒想到,才得意沒多久,青梅就說出要跟他離婚的話。
離婚是啥,小老百姓很少見到,可也聽說過啊。
特彆是趙三明,本身就特喜歡到處跑,聽他那群兄弟吹牛侃大山,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糗事樂事,他沒少聽,就連民國的時候那些大人物的離婚案他也當故事聽了不老少。
離婚嘛,就是男的女的分開,以後就能各自找彆的人了。
趙三明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明白,他能娶上這樣好的媳婦兒,真就是他早死的爹保佑才有了這運道。
這麼好的青梅,要趙三明哪舍得放手啊。
二流子也沒啥文化,遇到這種距離天塌下來也沒多大差彆的大事,第一反應就是一哭二鬨三上吊。
哭完了,趙三明看青梅隻垂著眼皮子看他,臉上一點動容都沒有,心想,完了,青梅肯定是不願意原諒他了。
想想他之前犯了多少次混,趙三明都哭不出來了,因為換成他自己他也不會相信這樣的認錯啊。
腦子裡一團漿糊,趙三明想了想,抬手就猛扇自己耳光,扇一巴掌就嗚嗚咽咽說一聲“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瞧著忒是可憐。
然而青梅卻隻有疑惑,不明白趙三明這是在鬨什麼。
難道是以為她說的話是考驗,所以這是故意做戲?要真是這樣,趙三明也抬下得去狠心了吧。
不大的屋子裡,kua kua的耳光聲很響亮,再帶上趙三明嗚咽的認錯聲,顯得氣氛很是壓抑。
青梅眼角餘光瞥見小炕上的狗子翻了個身,約莫是聽見了響,即將醒來。
這畫麵小孩兒看見了不太合適,青梅終於出聲阻止了趙三明:“你不用害怕,我說的是真的。這輩子我都不會同男人做你想做的那檔子事,所以我想了想,認為應該放你去重新找個正常人過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相對的就是不正常的人。
青梅比誰都清楚自己的不正常,可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人生能簡單一點,簡單到隻有對食物有追求,這樣她就不會經曆太多的求不得,不滿足。
人的感情簡單了,獲得滿足感與幸福感也就簡單了。
或許她這個觀念不對,可青梅很喜歡,也不需要彆人的認同。
難得青梅這麼真誠地說這麼多話,可見在青梅心目中,趙三明的存在還是挺有分量的。
趙三明是真嚇到了,對自己下手也一點沒留情。
雖說他力氣比不上青梅那麼大,可到底是個青壯年,幾耳刮子下去,整張臉已經燒呼呼火辣辣了。
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番青梅,隻在她臉上看見了認真,眼睛裡看見了真誠,趙三明知道,青梅是不說謊糊弄人的。
所以青梅說的話是真的。
前麵兒就說過,趙三明這人,腦子時靈時不靈,卻有一些個急智。
剛才是被晴天霹靂給劈傻了,稍微緩過來,腦子瞬間變得無比清醒。
此時他腦子裡就在迅速分析青梅說的話。這輩子都不會跟男人鑽被窩?
忽然眼前白光閃過,趙三明想到了被他遺忘的一些往事。
當初青梅剛嫁給他的時候,又黑又瘦,摟在懷裡就是一把骨頭,硌人得很。
那時候趙三明啥也不懂,娶了媳婦兒那天晚上,就根據以前聽過的那些帶顏色的笑話摸索了許久才弄進去。
那會兒趙三明真就是個愣頭青,還特沒良心的那種,隻顧著自己舒服,完全不在乎他媳婦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喊疼。
大概是怕他,那時媳婦兒喊得跟貓叫似的,當時趙三明還偷偷地想,果然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他都那麼舒服,這女人肯定更舒服。
要不然咋就那麼多女人喜歡勾搭男人呢,聽說還有自家爺們兒炕上不行,女人耐不住,就去外麵跟人鬆褲腰帶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