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約(1)
自那一天碰見周啟深,趙西音就睡不太好,晚上失眠,白天多夢。
趙文春一再叮囑,“你去看看醫生。”
趙西音坐在沙發上渾渾噩噩的揉眉心,家裡窗簾敞開,十點的陽光刺眼的很。她十指捋進頭發,黑眼圈都重了。
趙文春係著圍裙,手拿大鍋鏟,恨不得往閨女頭上敲,“聽見了沒!”
趙西音齜牙咧嘴:“真凶。”
吃完早餐,趙文春欲言又止,眼神也躲閃猶豫,支支吾吾道:“那邊早上打電話過來,想讓你今天過去吃午飯。”
趙西音對鏡擦口紅,半晌沒吭聲。很久後才說:“知道了。”
趙西音坐地鐵去昌平。
這個樓盤很新,低密度的高端定位,綠化鬱蔥,跟公園一樣。給她開門的是倪蕊,十八九歲的女孩兒身上有股傲氣,跟沒看見人似的。
“不懂事,叫人。”說話的是男主人倪興卓,個高穩重,年過五十依舊風度翩然。
他是倪蕊的爸爸,是丁雅荷的初戀,也是現任丈夫。
倪蕊不高興,敷衍喊:“姐姐。”
三人站著,塞滿尷尬。丁雅荷從廚房走出,牡丹式樣的流蘇披肩把她襯得貴氣耀眼,“來了啊,進屋吧。”
趙西音沉默換鞋,把蛋糕輕輕擱在桌上,不輕不重說了句:“媽,生日快樂。”
丁雅荷嗯了聲,“阿姨在燒魚,馬上能開飯。”
“沒事,我不餓。”
丁雅荷語氣不悅:“你回北京也不告訴我。”
趙西音說:“臨時決定回的,才回沒幾天。”
“回來後找不找工作?”
“再看吧,去我朋友店裡先幫忙。”
“哪是長久之計,你總不能一直這麼飄蕩吧。”丁雅荷愈發不滿意,“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之前讓你去劇院做行政,你也不願意。”
趙西音笑了笑,“專業不對口嘛。”
“什麼專業對口?跳舞?你又不跳了,淨給我挑三揀四。”丁雅荷越說越氣,“跟趙文春一樣,都是木腦子。去年他們院裡評職稱,資曆比他低的都上了正教授,當了一輩子副的,就不會去走動一下關係?就沒見過這麼不開竅的人。”
倪蕊坐在沙發扶手上玩手機,目光偷偷飄向趙西音,嘴角揚起不屑的淺弧。
丁雅荷性格風火,這麼多年養尊處優,優越感更上一層樓。嘮叨夠了,又把趙西音叫去二樓。
三百平的複式小洋房,裝潢奢華,主臥鋪著地毯,連通衣帽間。丁雅荷拿出幾個紙袋,“買了些裙子,你拿去穿,年紀輕輕能不能穿鮮豔一點。”
趙西音接過。
“喏,這個包你也拿著,放到這個大袋裡,彆被小蕊看見,不然一會兒又得跟我鬨。”丁雅荷遞給她的是一隻lv早秋新款。
趙西音放好。
丁雅荷這才滿意,隨後又微微歎氣,“個個都不省心,小蕊最近不知發了什麼瘋,說有個什麼劇本正在找跳舞的演員,還是群演,她擠破腦子都想……算了算了,煩人,下樓吃飯。”
丁雅荷今天四十有五,一起吃個飯也算是慶祝了生日。
飯後,趙西音沒留太久。
倪蕊看似不關心,其實眼神尖尖的早往她那些袋子裡掃了一百遍。
出了小區,趙西音冷著臉,一秒也沒猶豫,把裙子和lv全都丟進了垃圾桶。
天氣炎熱,像一桶燙化了的奶油黏糊膩人。趙西音兀自出神,頂著太陽走了十分鐘。後來熱的實在受不了,便打車去了黎冉的工作室。
黎冉正熱火朝天的忙打包發貨,紅色短發在頭頂紮了個衝天炮。小順蹲在門口,見趙西音來了,趕緊讓她過來幫忙。
新款下廠了,預售的都在排單。黎冉指著右邊的一堆,“這些彆打包,我待會兒送給客戶,就在國貿也近。”
趙西音想起來了,是直播那天把全店情趣內衣買下架的國貿鬼才。
小順嘖了嘖,“親自送啊?你不怕發生點什麼?”
黎冉一記白眼,“明顯是個公司地址,丟前台就是。”
小順哎了一聲,“你說這人和人之間差彆怎會這麼大呢,也太懂生活了。”
黎冉不屑:“連初戀都沒有的小屁孩兒請閉嘴。”
小順當仁不讓的還擊,“說的好像你有初戀似的,哦,你隻有暗戀。”
黎冉氣的一卷膠帶砸過去,“閉嘴閉嘴閉嘴!”
小順輕鬆接住,套在手腕上轉圈圈。他二十二歲,卻生的一臉少年稚氣,利索的小寸頭,五官精神好看。壞起來時,濃眉大眼多了幾分機靈。
黎冉暗戀多年的師兄才結婚,這痛處紮的夠準。小順趕緊補救,說:“初戀有什麼好,最後能走到一塊兒的有幾個是初戀?”
黎冉咳了幾聲,猛眨眼。
小順已經關不住嘴了,有什麼說什麼,“不過,初戀再不好,也比某些道德敗壞,人品下流的人好。”
指桑罵槐的意味很重,目標人群也很明顯。
黎冉暗叫不妙,後悔昨天跟小順說了趙西音碰見周啟深的事了。
小順年齡不大,但和趙西音關係太深。少了城府和遮掩,多了直接和坦蕩,友情兩個字,就是仗義和護短。趙西音那些往事,小順也知道個一清二楚。
她離婚的時候,鬨的那樣難看,現在回想起來都替她不值。
小順是真討厭那人,心直口快罵得痛快:“有錢有權又怎樣,他周啟深就是個男小三!活該被釘在恥辱柱上!”
“嘭”!的一聲重響。
一直沉默的趙西音將鑰匙和包狠狠往地上砸。
黎冉眼皮一跳,趕緊示意小順閉嘴,走過去,小聲問:“是不是在你媽那兒受委屈啦?”
趙西音垂了垂頭,深吸一口氣,沒回答。
這時,有人敲門。
黎冉回頭看門口,頓時驚了,結結巴巴的叫人:“戴、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