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什麼男人(2)
周啟深的淺色衣服被吐得完全不能看。也不是什麼作嘔的汙穢, 吐出來的全是酒水。他反倒更不放心了, 經驗使然,趙西音這是光喝酒不墊肚子,最是傷身。
趙文春起先還想笑, 後來一見他這模樣兒, 全是癡情種, 便又慨然了。
趙西音是淩晨醒過來的, 臥室留著燈,趙文春坐在邊上打瞌睡。她嗓子疼得難受,第一遍都喊不出話,第二遍才擠出聲音, “爸。”
手肘一抖,頭跟著一磕,趙文春驚醒,“啊?啊。醒了啊。”
趙西音坐起,披頭散發跟隻小瘋子似的, 眼神全是迷糊糊, “我想喝水。”
保溫杯早就備好了, 水溫剛剛好。趙西音一口氣喝了整瓶,人總算清醒了些。趙老師抄起書就往她腦袋上敲,“趙西音你是不是真當家規是擺設呢!”
趙西音疼得齜牙,“爸!”
“爸你個頭啊, 把家規背一遍!”
趙西音揉眉心,“現在我哪兒記得住。”
趙文春冷哼, “誰送你回來的?”
“小順兒。”
“還記得你吐了誰一身嗎?”
趙西音抓抓腦袋,猶豫了下:“你?”
趙文春抄起書本又是一敲,好大的氣:“你記性被狗吃了!人家的衣服全給你吐壞了,沒東西換,還得臨時回公司開會,那麼大的一個老板,穿著我這個老頭子的汗衫就走了,像話嗎,對得住人嗎?!”
趙西音連續挨了五六下敲頭,眼冒金光差點沒暈過去。
趙文春真覺得丟人,手指向臥室外,“誰吐壞的誰去洗!”
彆看趙老師平日溫和慈愛,這小老頭還是有根犟筋,某些原則問題上一套套的,他們家的家規是他用毛筆小篆親手寫的。大半夜的現在,非得把她趕去衛生間,老老實實蹲那兒洗衣服。
趙西音頭重腳輕,差一點就栽到水盆裡。
趙文春一點都不心疼,訓人:“明天給人家送回去!”
趙西音看著一盆肥皂水懵臉,手機呼吸燈一直閃,小順發來好多慰問微信,問她有事沒事。趙西音挺無奈,劃開相機,拍了一張慘兮兮的照片,手指一劃發了過去。
“臟衣,肥皂,挨罵的小趙。”
發完了,手機擱一邊,過了幾秒,她心裡總覺得不對勁,不放心的看了眼,才發現信息給錯了人。幾乎同時,趙文春在客廳接電話,他還走過來,特意開了免提。
周啟深說:“趙叔,我那衣服不礙事,你彆讓她洗,她喝了酒,彆碰涼水,您幫個忙,把衣服丟了就行。”還說:“您彆罵她,誰還沒個壓力,發泄出來總比憋在心裡強,您要罵她,她又得難受,這酒就白喝了。”
趙文春嗯嗯地應著,趙西音低頭搓衣服,小泡沫全往臉上飛。
電話掛了,趙文春唉聲歎氣,“你們一個個的,這都什麼事兒。”
次日,趙西音起了個大早。這兩天起風,衣服晾外頭乾的快,她把那件阿瑪尼熨了一遍,整整齊齊疊進紙袋。趙文春還跟她置氣,一早上也不搭理人,隻指了指桌上早盛好的保溫瓶,下命令:“給人送去。”
趙西音默默出門,快到時,給周啟深發了條信息,衣服放前台,記得拿。
也就一兩分鐘的距離,她到時,周啟深竟然已經等在那兒了。
他當然沒有穿趙文春的老年汗衫,辦公室裡有一間他私人的休息室,裡麵什麼都有,從內搭到外套,甚至內褲襪子都在衣櫃備了幾套。周啟深穿著簡潔得體的黑襯衣,白金袖扣和手表一個不落,襯衣下擺紮進褲腰,一條暗色棋盤格的皮帶係著,西裝搭在手臂,一副極好的身材。和昨晚相較,唯一不變的就是頭發,鬆鬆軟軟沒做造型,比起背頭的乾練,這樣的周啟深是另一種俊朗。
趙西音知道,他肯定是在公司待了一夜。
“我爸給你的。”她遞過保溫瓶,“對不起,昨天給你添麻煩了。衣服我洗好了,你看看,如果不行,我賠你一件新的。”
前半段的話還挺溫情,周啟深受用,一聽後兩句,整個就垮掉了。
周啟深表情收了收,平聲說:“西音,你不用拿這話刺我。”
趙西音張唇欲言,被他眼神一對,便虛了心,怯了膽。
周啟深拿過東西,“我八點還有視頻會,就不送你了。”
手指若有似無地碰了下,周啟深像被火焰燒了下。他下顎緊了緊,跟自己做鬥爭一般。
半秒之後,舉白旗投降。
周啟深從西裝褲袋拿出東西,擦肩而過時,不容猶豫地捋開趙西音的手指,往她掌心迅速塞過去。低聲說:“備著。”
趙西音低頭一看,怔然。周啟深給她的,是他夢魘那日,趙西音給他的水果糖。
他記著她宿醉之後從不吃早餐,因為一吃準吐。他記著她還要去訓練,怕她身體出毛病。她給他的東西,他當寶貝收著。
她每一個習慣,他都記得。
——
宿醉的後遺症相當強,吃糖也不頂用,加之一夜沒睡,趙西音掛著黑眼圈出現在練功房,偏偏今天還有考核。團裡的考核也有過三四次,從簡單開始,不算難。今天卻加了戲碼,自行找伴兒,現編現跳。
一公布,都忙著找搭檔。平日看起來特彆和氣的小圈子,各自的心思也藏不住了。這姑娘們都精明聰慧,識人準,誰跳的好,誰水平差,各自心裡都有一本譜。
好幾個隔得遠的,都對趙西音友善一笑。趙西音離岑月近,問她:“跟不跟我一起啊?”
她動作快,旁人就沒敢再上來邀約。岑月搖搖頭,“不拖累你,我不會編這些,跳鋼管舞那肯定行。”
趙西音樂了,“傻,你儘管跳,我來編。”
這考核真狠,就留一小時,從編到跳全包。趙西音帶著岑月往角落站,她是有思路的,定下來的曲目是《梁祝》。臨場發揮,這種故事型的背景樂自帶優勢,易讓觀眾進入情境。
趙西音在大學時,就喜歡研究這些東西,有時來了靈感,在天台曬個衣服都能原地蹦躂幾下。戴雲心看出了她的天賦,本想著將她往這方麵塑造,可惜趙西音出了那次事故後,就再沒了下文。
趙西音和岑樂第一次合拍,默契度中規中矩,動作也沒敢往難的編。但老師們還是給了高分,因為這兩姑娘的分工有層有次,懂得揚長避短,趙西音身段太好,旋身與跳躍的連接動作行雲流水,真像一隻展翅的蝴蝶。
動作摳死了,誰都能往好的跳。但情與韻的流露,便是天生的,是祖師爺賞不賞你這口飯。趙西音和岑樂能收能放,毫無疑問地拿了這次考評的最高分。
其他人竊竊議論:“她是哪邊送上來的?”
“不清楚,沒打聽到,但我第一天撞見了她和張一傑大哥說話,傑哥對她好熱情哦。”
“那肯定有關係。”
“但她人還挺低調的,平時我都沒太注意到她。”
休息室裡,東拉西扯的八卦成為枯燥訓練生活裡的小樂趣。其實大家都沒惡意,好奇歸好奇,猜來猜去的都還算有個度。
倪蕊捧著水杯,咬著吸管微微一笑,“你們不知道嗎?”
眾人眼睛一下就亮了,“你知道?”
倪蕊嗯了聲,“她結過婚的。”
這消息夠震撼的,都不相信,“不可能吧,她挺年輕的,而且我注意過,她每次訓練完都自己坐地鐵走的。如果有老公,那肯定得來接她的吧。”
倪蕊得意道:“注意我的用詞,是結過。”
“你意思是,她離婚啦?”
“欸,不對啊,你之前不是說,不認識她嗎?為什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倪蕊立刻反駁:“我不認識她。”然後勾了勾手,一個個好奇的腦袋就都湊過來了。
“還有一件事,她以前……”
這時,倪蕊肩頭被人用指尖戳了戳,她回頭一看,趙西音笑容甜美,精精神神地就站在她身後。倪蕊跟見了鬼似的,心虛二字全貼在了臉上。
趙西音親親熱熱地挽住倪蕊的胳膊,嫌不夠親,又半抱著她的肩,就差沒臉貼臉。
眾人麵麵相覷,怎麼了這是?
趙西音眼睫眨了眨,“像嗎?我們姐妹倆像不像?”
大家目瞪口呆,“你,你們,你們是姐妹啊?!”
趙西音笑得跟花兒似的,用力點頭,“對呀,一個媽,一個娘胎裡出來的。”
倪蕊的臉憋得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給急出來了。
有人嘴快:“小蕊,你不是說,你不認識她麼?”
趙西音還是輕鬆愉悅的表情,“妹妹不懂事,總喜歡撒點小謊,沒辦法,小時候發燒次數太多。你們也彆介意呀,該照顧的照顧,她跟你們不一樣的,謝謝你們啦——來,我請大家喝果汁。”
身後的岑月立刻提上一大袋橙汁放桌上,熱情分發。
趙西音走時,還特親昵地摸了摸倪蕊的頭,“今天是不是又燒起來啦,快去吃點藥,腦子壞了修不好。”
這話已經很不客氣了,誰都聽得出含槍夾棒,但段位高低立見,她趙西音是有真本事的,比倪蕊這沒腦子的小女孩厲害得多。
趙西音和岑月走後,現場安安靜靜。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看倪蕊,都十分默契地往邊上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