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和平立刻豎起拇指,“程吉,等著受死了。”
周啟深還真沒生氣,維持著姿勢,麵色沉如深海,眼裡露出幾分無能為力。
——
趙西音這邊,那日給了倪蕊一個下馬威後,這丫頭倒是安分了不少。和那群塑料小姐妹又有說有笑的,隻是見著趙西音時,討厭依舊討厭,可還是怵了,氣焰沒那麼囂張了,回回都繞道走了。
這周已經進入《九思》舞蹈部分的動作學習階段,來的老師又換了一撥,各方人士明顯五花八門起來。什麼製作人,什麼總助理,什麼經紀總監,名頭一個比一個大,趙西音這人記不太住臉,過一天誰都想不起來。
光鮮耀眼的圈子少不得金錢名利,也不缺俊男美人一腦熱的往裡紮。今天上午來的一男的,姓秦,前呼後擁,身份還神神叨叨地保密,裝腔作勢地指點了一番,用詞生硬凹造,聽著特玄乎,就是跟舞蹈搭不上邊。
趙西音站在最後排,聽了三句就知道,這人是個什麼路子。
指點完了,偏偏有姑娘特吃這一套,熱熱情情地圍過去,一口一句“秦老師”叫得乖乖甜甜。秦哥笑起來挺膩的,說你們好好表現,表現好了,以後多的是機會。又問工作人員,團裡練得最好的是哪幾位。
趙西音拉著岑月趕緊閃了出去,讓他們一圈下來找不著人。
下午的時候,岑月悄悄告訴她,“我看見好多人加了秦哥的微信號。”
趙西音側目,“你也加了?”
“加啦。”岑月說:“是他加我的。”
趙西音哦了聲,“沒什麼,加就加了唄。”
又晚些時候,負責後勤的管事人點了道名,說這幾個留下加點訓。
統共也就三個,岑月沒點名,趙西音被留下了。負責人笑著說:“你們該高興,秦哥讓老師推幾個表現不錯的人員,再由他引薦上去,拍攝時的舞蹈部分也能多露露臉。”
趙西音沒說話,另外兩個看起來倒是挺開心的。
負責人說:“收拾一下吧,也不用刻意換衣服了,十分鐘後有車來接,到了也彆怯場,問什麼答什麼就是了。”
——
傍晚的三號航站樓,司機接到周啟深,馬不停蹄地往地方趕。
這才多久功夫,周啟深接了三個電話。一個是秘書問他的時間,一個是基金經理跟他彙報工作進展,一個是西安老家的。十幾分鐘後,電話消停了,他太陽穴突突地跳,累的。
周啟深一天往返北京上海,本不是既定安排,事出突然,他不得不親自去一趟。他與上海亞彙的唐其琛淵源頗深,兩家公司生意往來多年,是有交情的。唐其琛昨日致電,跟周啟深說了一件……家事。
在周啟深聽來,就是醜事。
他一個戰友的弟弟,不知深淺的富二代,大刀闊斧地追起了一女的。這本沒什麼,問題就在於,這女的不是彆人,正是唐其琛的太太,溫以寧。
周啟深的這位戰友十年前執行飛行任務時犧牲,生前最放心不下這位胞弟。周啟深重情重義,愛屋及烏,這麼些年雖不在上海,但也托人沒少照顧,弟弟雖紈絝,對周啟深那是相當尊重的。
唐其琛一通電話雖是語氣客氣,但其實動了怒。周啟深沒耽誤,當天就飛去了上海,設宴款待唐氏夫婦,又把惹事的弟弟叫了過來。那弟弟一臉懵逼,周啟深站起身,兩腳踹得他跪在了地上,然後風輕雲淡地對唐其琛說:“唐董,對不住了,是我沒把人教育好。”
這兩腳是撂下態度,周啟深大義滅親,給了交待。
晚上七點還有個宴會,權衡利弊,有些場合還是得出席。周啟深看了眼時間,吃緊。
後來秘書又打來電話,周啟深累了一天,脾氣大,“有完沒完了,你讓我坐火箭是不是?”
秘書告訴他,“不是,周總,我就跟您彙報一下……我見著小趙了。”
趙西音真挺無奈。在練功房聽負責人那番話,就真以為隻是去見什麼相關工作人員。後來到了才知道,說得道貌岸然的,不就是想找幾個漂亮女孩兒撐撐場麵嘛。
這樣的情景,趙西音以前不是沒遇到過。高三那年考專業,上訓練班,放學後就碰到好多變態,開著豪車搭訕小姑娘,黃牙臭嘴道:“小妹妹,一起吃個飯呀,給你買個包包好不好?”
趙西音躲著走的,後來趙文春知道了,就天天來接她放學。趙文春一副眼鏡架在鼻梁上文質彬彬,手裡拿著一根竹條凶凶悍悍,把女兒護得嚴嚴實實。
趙西音坐在椅子上,規規矩矩的。另外兩個團員倒和桌上的賓客相談甚歡。中年男人四十多歲,話多,說的還都是網上過時的段子,什麼小明爺爺活一百歲,藍瘦香菇,他自以為挺時髦新潮,陪著的人也都捧場。
趙西音也笑,但是是被尬笑的。
這種交際其實她能理解,各方關係動搭西搭,互相幫忙,她們當然不是主角,但身在其中,有時候也免不得被趕鴨上架。就像初入職場,領導讓你下班去應酬,不喝酒喝果汁,也得把麵子圓下來。
趙西音低頭玩手機,給岑月發微信,“我發現這個後勤負責人,真挺陰的,問什麼都含糊其辭,回頭就一車把人拉來吃飯了。”
岑月發了個表情包,“他是個臭大便。”
趙西音樂了,樂不上兩秒,就聽見秦哥的聲音:“樂什麼呢?”
趙西音抬頭一看,發現都看著她。她也不慌,笑容明明亮亮的,“我妹妹考試拿了第一名。”
秦哥之後特彆愛跟趙西音說話,一會兒問她哪裡人,一會兒要她平日好好訓練,一會兒說她有明星相。趙西音沒頂住,找了個借口溜去了洗手間。
屏風隔開的另一桌,孟惟悉與張一傑這才走出來幾步。孟惟悉眉頭皺著,十分不悅,“誰把人往這兒帶的?”
張一傑笑著和他碰碰杯,“多正常的事,不至於。”
孟惟悉忍了忍,到底沒當場做出什麼事。
張一傑又道:“來吃個飯,多認識認識人,對她也沒壞處。”
孟惟悉聲音平平:“她看不上這種好處。”
他一直記得那日和趙西音走在三裡屯,她跟他說:“我跳得開心,誰也攔不住,我覺得不適合,我自己走,也不用誰送。”
趙西音臉上的表情那麼淡然自信,孟惟悉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
張一傑沒敢再觸這個雷,轉頭一看,愣了下,而後壓低聲音提醒孟惟悉:“周啟深。”
周啟深來得晚,跟幾個熟人談笑風生。舟車勞頓的疲倦在臉上一掃而光。什麼場合呈現什麼樣的狀態,他向來拿捏得住。
張一傑理智規勸:“孟總,打個招呼。”
孟惟悉當然能分輕重,剛準備過去,就聽見前邊那桌的人高談闊論,中心主題不知怎的扯上了那幾個姑娘。
“柔韌性肯定不錯,瞧瞧那個身段,是我喜歡的。”
“先出去的那個最好看,有胸有屁股,腰細的……”說罷,那人還特猥瑣地做了一個雙手掐捏的動作。惹得眾人表情非非。
“跟秦哥說說,散局後能不能約出來喝個咖啡。”
“喝什麼咖啡啊,你想喝的是上邊兒吧!”
孟惟悉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握著高腳杯的手骨節泛了白。他身子往前,腳步跨出一步,卻被張一傑及時攔住。張一傑嚴肅道:“那是長城實業孫董的小舅子,孫董和老爺子關係匪淺,昨天還一塊兒在綠城打高爾夫。”
勸止的意思十分明確,讓孟惟悉顧全大局。
孟惟悉的怒火被這一桶冰水澆滅了烈焰,一刹分心,邁出去的那一步生生停在了半道。
分秒之間,麵前一道身影走了過去。
那人沒有察覺,說的不是人話:“那腿一定軟得跟棉花似的,真能玩一晚上。”
周啟深手持酒杯,麵色平和篤定,兩指在對方肩上點了點,待人回過頭,周啟深揪住他的頭發用力往後一拉,他手背青筋凸顯,是使了狠力,分明是要將頭皮撕下來。
男人痛得眼淚狂飆,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後腦勺挨了重力,被摁進了桌上的熱湯滾鍋裡。
周啟深目光冷情殘忍,又把腦袋扯得往後仰,抬手給了他一嘴巴子。
“還玩兒嗎?”周啟深語氣如刀刃。
對方眉骨燙得起了一顆顆水泡,油漬湯汁還往下麵滴,一耳光下去,眼冒金星,半邊臉都腫成了豬頭。旁人反應過來,亂成一鍋上來勸架。周啟深鬆了手,脫了自己的深灰西裝,把臟了的掌心擦拭乾淨,然後丟到了一邊,從從容容地回到原處。
隻在經過孟惟悉身邊時,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這笑容不抵眼底,笑得意味深長,笑得刀光劍影,笑得誅了孟惟悉的心。
周啟深薄唇相碰,以嘴型對他說:“——算什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