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和平也不生氣,眼神一瞬黯淡,遂又無聲恢複,他雙指攆了攆,感覺自己指腹乾燥、溫熱。他平和道:“黎冉,我不騙你。我是抱著好感跟你開始——你呢?”
黎冉捏緊了手,指節泛了白。
“你是抱著小心謹慎,抱著全身而退,抱著對我的偏見,抱著一個還沒試過,就給我判刑的結局,跟我開始的。”顧和平說這些時,明明是很悲情的角色,但他仿佛身披著油鹽不進的鎧甲,一切都無所謂了。
話到此已經掰碎,顧和平又風輕雲淡地勾住她的肩,把人往自己懷裡帶,笑得吊兒郎當,“走啊冉冉,送你回家。”
一個表麵客氣的圓場。
之後,顧和平一切照舊,每晚給她發信息,約她看電影吃飯。但黎冉有意不再回應。不是店裡忙,就是要進貨,總之各種理由。
小順看不下去了,“明明就是想的,乾嘛這麼跟自己過不去?”
黎冉炸毛,“我哪裡想了?!”
小順切的一聲,“那你乾嘛總抱著手機發呆?”
黎冉鼻頭一酸,低了低嗓音,“沒有。”
小順悠哉道:“沒準兒呢。”
“什麼?”
“沒準浪子回頭。”
黎冉努努嘴,“回頭了也還是個浪子啊。”
小順扶額,“那就沒法了。原來鬨了半天,你從一開始就沒對他抱希望。”
黎冉又覺得不完全是,可她想解釋,偏偏力不從心。
兩人拉鋸戰了好長一段時間。
顧和平麵麵俱到,臉皮厚,總之該有的死皮賴臉一點沒落。電話打,微信發,偶爾也上門堵人。他越這樣,黎冉反倒越躲著。好像是要證明,自己當初的猜錯沒有錯。
直到周二這天淩晨,她加完班從工作室出來時,碰上一個守了不知多久的年輕女孩兒。
那女孩兒一身紅豔豔的連身裙,長發披肩,神情哀怨,大晚上的像孤魂野鬼,黎冉嚇得差點沒厥過去。女孩兒拉著黎冉的手就開始哭,“你把和平哥哥還給我好不好?沒有他我真的活不了嗚嗚嗚。”
黎冉:“……”
看這男人不知何年何月欠下的風流債,當真是生生不息啊。
把女孩兒打發走,黎冉心事重重回到家。
恰好,顧和平來電。
男人一說話,就帶著一分撒嬌,“親愛的女朋友,考驗夠了沒有?差不多得了吧,天天這樣冷戰,我也沒有多餘的發揮空間是不是?不如先和好,以後再看我表現?”
也許有一時衝動,也許是深思熟慮,也是是還想進行最後一次考驗,黎冉脫口而出,“顧和平,我們分手吧。”
顧和平差點斷氣,“怎麼了這是?”
黎冉心一橫,“分手。”說完,又立刻後悔了。但話已出口,她才不會收回,心想再說幾句,然後他給個台階,這事兒就這麼翻篇了。
顧和平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我準備點禮物,約個時間,我就跟你回去見你父母行麼?”
終於注入一絲甘甜,黎冉掐著分寸,驕傲道:“不要。”
顧和平當即就在電話裡發了飆,“有事沒事?搞半天把我當猴兒耍呢。行啊,分。哥還你一片海闊天空,再成全你個碧海藍天!”
電話掛了。
黎冉懵了。
自這之後,顧和平真沒再有過聯係了。
要說多悔恨,黎冉真不至於,或許小順和小西說得對,打一開始,她就給顧和平判了死刑。如今不正好兌現嘛。她安慰自己,沒關係,這是一早就知道的結果呀。
可為什麼一低頭,眼睛還是酸酸的呢。
這段戀愛正兒八經算下來,兩個月不到,稱得上是無疾而終。
他們在一起時,沒怎麼昭告天下,如今分了,也能圖一個默默無聞,不至於太難看。
黎冉繼續當她快樂的淘寶店長。
顧和平依舊作天作地浪跡天涯。
兩人回歸軌道,生活好像沒什麼不一樣。隻有老程那天驚覺,對周啟深說:“和平好像不太出去玩兒了?”
周啟深正和在青海拍戲的趙西音聊微信,頭也沒抬地說:“也就這一陣子。”
哪有那麼多一往情深,頂多是短暫的堵心和一分似有若無的遺憾。
半個月後,顧和平又成了沒事人,應了周啟深那句“就這一陣子”。他和狐朋狗友又約上了,晝伏夜出,人生苦短,仍是那位瀟瀟灑灑的顧公子。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要說近期唯一的喜事,就是四月中旬時,聽聞趙西音懷孕了。周啟深意氣風發地告訴他們這個消息,顧和平當場一句嘹亮的京罵。
周啟深坐在沙發上,翹著腿,咬著煙,人生得意須儘歡,嘖,滿臉嘚瑟。
他晚上的飛機,趕時間,便說回來再給乾兒子捎份禮物。
白天事情多,所以走得晚,一路風馳電掣,終於趕點上了航班。到太原時,已是十點多。合作公司的供應商早早候在機場接機。
顧和平是過來山西談合同的,對方把他當金佛,好吃好喝伺候著。光接機就來了三輛豪車,一堆人前呼後擁,還誇張地安排了黑衣保鏢。
顧和平真是一腦袋問號,什麼土包子。
風風火火把他拉去當地最好的會所,大廳裝修得金碧輝煌,全是流光閃閃的鏡麵牆,差點沒把顧和平閃暈。兩排長腿旗袍迎賓嬌聲齊呼:“歡迎顧總!”
進到包廂,才發現彆有洞天。
乙方四處引薦,這是王總,那是李總,過眼雲煙,顧和平一個都沒記住。後來又進了一位,黑色呢子衣,高個兒,身材結實,看著不過四十出頭,英俊穩重,十分氣派。
旁人介紹時的語氣都不一樣了,點頭哈腰,極儘諂媚,“這是岑董,是福山金礦和珞寧金礦的大當家。岑董,這位是京城顧總,顧和平。”
顧和平識人有眼力,知道此人氣度不凡,絕非泛泛之輩,於是態度也熱情了些,伸手相握,“岑董您好。”
岑飛健睨他一眼,笑眯眯的,“好,年輕有為。”
正寒暄,他手下進來彙報,雖壓低聲音,但顧和平站得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小姐已經安頓好了,在隔壁包廂唱歌。”
岑飛健的妻子癌症過世,單身至今,家裡有金礦,有煤礦,有銀礦,據說在南美還有一座鑽石山。真真兒的隱形富豪。十幾年未娶,最最疼愛女兒。
他嗯了聲,交待:“送點蛋糕進去,彆放草莓,她不喜歡。”
話落音,門又被推開。
這次,冒出一顆小腦瓜,仰著頭,衝岑飛健說:“爸!把摩托車鑰匙還給我,我要回家看易烊千璽唱歌啦!”
顧和平聽見這聲音,看見這號人物,表情可以用驚悚來形容。
岑月一頓,慢悠悠地轉開眼,然後定在他臉上。
她發愣不過一秒,立刻恢複從容,漂亮的眼睛往上揚,笑意淡淡,古靈精怪。
岑月扯了扯她爸的衣袖,“我不回家了。”
岑飛健納悶她主意變得這麼快。
岑月對顧和平眨眨眼,淡定解釋:“因為這裡有更好看的呀。”
顧和平心裡咯噔一跳,覺得此刻的自己,是一隻待宰的顧綿羊。
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