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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20號,是薑初宜的生日,宗也和陳向良等在她這幾天經常走的路上。
宗也抱著吉他,卻一首歌不彈,圍觀的人來了又散。
他終於等到了她。
薑初宜背著書包,徑直走過他們,走到斑馬線,停住腳步,等待六十秒的紅綠燈。
宗也在陳向良耳邊說了什麼,然後起身。
陳向良接過吉他,衝著十米開外的地方,高聲喊了句,“小姑娘,要聽首歌嗎?”
薑初宜沒有回頭。
陳向良又喊了句,“背藍書包的小姑娘,要聽首歌嗎?”
薑初宜看了眼附近,然後轉頭,衝著陳向良確認:“您在跟我說話?”
“對啊,想不想聽首歌?”
薑初宜摸了摸口袋,有點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沒帶零錢。”
陳向良:“不要錢,我免費請你聽。”
薑初宜猶豫著回頭,看了眼紅燈,已經變成綠燈。她想了幾秒,沒拒絕這個陌生大叔的好意。
她走到旁邊那張長椅上坐下。
站在樹後的宗也看到這一幕,一步步往後退,跑向平時打工的甜品店。
薑初宜一邊聽著歌,盯著腳下的樹葉發呆。
直到有張傳單遞到眼前。
她抬頭,看到一個穿著兔子玩偶服的人站在麵前。
這人斜背著一個袋子,把傳單又往前送了送,“要看看嗎?”
是道男聲。
薑初宜接過傳單,掃了一眼,發現是個甜品店的廣告。
這隻大兔子估計是發傳單發累了,直接在她身邊坐下。
見她認真看傳單,兔子順勢介紹起這個甜品店最近搞的特價活動。說著說著,兔子從袋子裡掏出一個蛋糕遞給她,“你可以嘗嘗。”
薑初宜沒接,“這是...?”
兔子重複了一遍:“我們店最近在做活動,免費送的。”
薑初宜皺眉,感覺這個包裝不像是免費的東西。
兔子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解釋,“我們店一天就送三份,這是最後一份。”
她警惕地問:“為什麼送給我?”
“因為...你看上去不太開心。”
聽到這個回答,薑初宜沉默良久,接下他的蛋糕。
“還挺巧的,今天剛好是我生日。”她小聲說,“謝謝你啊,不過你送的蛋糕,我回家再吃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放心,我不是壞人。”兔子靜了靜,聲音也跟著低下來,“生日快樂。”
薑初宜笑笑,又說了句謝謝。
藏在玩偶服下的人既滿足又失落。
一首歌完畢,薑初宜拿上蛋糕,向發傳單的兔子和彈吉他的大叔道彆。
等她的身影消失,宗也摘下頭套。
陳向良睨了他一眼,“剛剛怎麼不摘。”
宗也:“算了,她應該不記得我了。”
算了。
宗也為數不多得到的祝福,都是薑初宜給的。
可是他沒能像她祝福的那樣,一帆風順,過上很好的日子,也沒有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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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年夏天,高考結束。宗也經過那所高中門口,混跡在很多家長中間,在榮譽榜上找著薑初宜的名字。
她去了一所北京的電影學院。
預料之中的事。
他和薑初宜本該就是一條平行線,隻是陰差陽錯變成了相交線,短暫地交彙,然後徹底分開。他們一步步長大成人,走向成年人的世界,走進更大的、徹底不同的世界,過著毫無交集的人生。
宗也無能為力。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是到了這一刻,心裡還是很空。
日頭暴曬,他走到那個熟悉的公園,在她坐過的長椅上坐下。
長椅上不知被誰遺落了一本青年文摘。
宗也想給自己找點事做,把書拿過來,放在膝蓋上,看了一頁,就停止。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靜靜地沒有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起了一陣風。膝蓋上的那本書被吹著,一頁翻過一頁。
風來了又消失。
熾烈的陽光透過綠葉一層又一層的縫隙投下細碎的光影,宗也看到了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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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歡喜,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熱情儲蓄。
想飲一些酒,讓靈魂失重,好被風吹走。
可一想到終將是你的路人。
便覺得,淪為整個世界的路人。
風雖大,都繞過我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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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著詩的這一頁紙被宗也撕下。
九月份,他收拾好東西,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車。
宗也覺得自己這一生好像過的很苦,也很模糊。
所以就算一點微甜,一點波瀾,他都舍不得放手。
他還是不甘心。
北京的電影大學裡貼了很多招募廣告,那些印著公司logo的海報鋪了很長一路,好像把他的妄想鋪成了一條能看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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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3號。
那天上海下了一場雨,幾個小時後,雨停了。
23Epoch熱鬨異常。
文淑百無聊賴地幫忙檢票,直到來人遞過來一張身份證。
上麵的名字讓文淑愣了下,連看了兩遍確認。
薑、初、宜。
文淑站直身體,抬頭。
麵前的女人穿著米色針織短T,一副和這兒格格不入,乖乖女的打扮。
她摘下口罩,確實長得很乖。
無視後麵排隊大哥煩躁忍耐的模樣,文淑慢吞吞提出一個在普通流程外的問題,“是單身嗎?”
女人回答:“是。”
等她進去後,文淑叫了個人幫忙檢票。走到彆處,她拿出手機,準備通知一下宗也。
誰知小群裡早就炸開了。
在不停刷屏的消息裡,文淑打字:「@宗也,幫忙問了,你女神還是單身,直接上」
薑初宜當然不知道自己被這麼多人盯著,也不知道台上那位沒藝德的rapper故意朝著她潑水。
場內的燈忽閃忽滅,薑初宜推開樓梯間的門進去。
幾分鐘後,一個穿著寬鬆短袖的男人從二樓下來,徑直走向那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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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也下過雨。
在昏暗的樓梯間,薑初宜摔了一跤,撿到了一顆墜落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