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 老白一個人住在偌大的小洋樓裡,地下室裡又有祝東家一家的屍骨,略有風吹草動, 他都要回頭看看, 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身後。
彆說他幾宿幾宿睡不著覺了, 就是陽光燦爛的白天,他也覺得小洋樓陰森森的,走路都不敢往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裡走。
但是,他也知道, 一旦他離開了小洋樓,這棟屋子恐怕立刻就會被嶽父接手了。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進來時看到嶽父拿刀割了一息尚存的祝東家的脖子。
若是再出點什麼意外, 這小洋樓被彆人得了去, 一翻修屋子, 說不得,這地底的屍骨就極有可能被發現。
到時候, 一直往外說祝東家他們已經離開的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人不是他殺的, 但是他必定百口莫辯。
就這麼戰戰兢兢過了大半年, 他才慢慢不再那麼害怕了。
然後, 他就被人舉報了。
他爭取了很久, 才能繼續住在這裡, 不過,地方變成了地下室, 那個他曾經連眼神也不敢瞄過去的地方。
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不害怕了。
老白這樣的人, 會因為自己擁有很多東西,害怕失去,進而產生畏懼的心理。
因為貪婪, 所以不敢失去。
但當他發現,自己有可能一無所有的時候,又變成了百無禁忌。
此後,他就一直安然住在地下室,整整住了十多年,沒人能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問題。
他除了比從前邋遢了點,沒有任何變化。
其中一個假公安招認是他假扮老白殺了約瑟夫夫妻。
至於原因,倒也不完全是因為那塊秦硯隨手從晚市買來的玉牌。
當然,這個是源頭,若不是他們著急想要從老白那裡知道這塊玉牌之前是歸誰所有,也不會找到老白的住處。
然後,意外看到了老白從密道出來的場麵。
約瑟夫夫妻自持身份在華國非常有優越感,對著孟卓遠這樣的國際酒店經理也沒有多收斂,何況是已經是處於底層的老白了。
麵對他的時候,沒有高高在上還是因為想從他嘴裡知道玉牌的底細。
他們問到老白的住處後,根本沒有敲門,直接就闖了進去,於是,就看到了不該看的。
老白當時是用每個華國家庭都會在家裡挖個地窖藏食物的理由搪塞過去了。
但他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把這件事情告訴了他嶽父的養子盧飛。
他嶽父前幾年就噶了,挺突然的,他嶽父一向健朗,他一度以為他能把自己都送走。
老白不知道的是,他嶽父兩年前有事出門不小心摔了一跤,本來也沒有什麼事情,上點藥,休息兩天也就好了。
隻是,他嶽父不走運,碰到了一個街溜子,那街溜子見他衣著不錯,看著就是肥羊的樣子,就假意要扶他,實則摸了他的錢包跑了。
跑之前還狠狠推了他一把,讓他磕到了頭。
他嶽父是失血過多死的,算得上是因果輪回了。
等他被找到的時候,人已經涼了,大家也都以為是他自己因為腳傷不小心摔倒,撞上了尖銳的石頭,才出的事。
那個時候是不興辦隆重的葬禮的,也就找個地方草草埋了。
老白嶽父這麼一走,倒讓老白心裡鬆快了許多,之前每見一次嶽父,他就覺得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就是這個便宜大舅哥不知道怎麼被嶽父洗腦的,除了對他的震懾略微少了一點外,行事作風就跟嶽父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對他遠在海外的妻兒都極為維護。
老白把約瑟夫夫妻的事情一說,對方就起了殺念。
老白覺得會不會有些太大驚小怪了,就隨口問了一句,盧飛告訴他,他的妻兒和二叔一家正在準備回華國。
“若是他們把密道的事情說出去,沒人在意自然是沒事的,但若有人順著這條線查到我,或者查到其他的,你想想後果。”
“怎麼突然回來了?”
老白心裡有些不得勁,二叔和妻兒都是自己的,要回來卻不告訴自己,而是告訴一個外八路的盧飛,他倒成了外人了。
這麼多年下來,加上當初親眼見過嶽父割喉,他對妻子早就沒有什麼感情了,但對唯一的兒子還是很惦念的。
雖然,他其實很不希望再和二叔打什麼交道,但想到能再見到自己的血脈,也是開心的。
為了兒子的安全,他當然是非常配合盧飛的行動了。
殺約瑟夫夫妻不是盧飛親自動的手,他指派了一個弟子過去。
說是弟子,其實就是這些年盧飛收養的孤兒。
不說那十年,就是之前三年的自然災害也有被逼著很多賣兒賣女的家庭。
盧飛就會在他養父的指點下,買下這些孩子,或者路上遇上小乞丐,看著資質不錯,也會帶回去。
這麼些年下來,在他和老白嶽父的手底下活下來的就這五個假公安。
作案的過程和蕭玖他們推測的差不多。
蕭玖問他們,老白二叔一家為什麼要回來?什麼時候回來?
他們都答不知道。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就是聽命行事。
不過,他們知道市中市裡跟盧飛勾連的人是誰。
如果盧飛順利得到市中市,之後,一定需要他們這些盧飛信任的人接委托,把口碑打出去。
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有瞞著。
“是誰?”
“真名不知道,大家都喊他光爺。”其中一個假公安說道。
盧飛和光爺怎麼勾搭上的他們不知道,他們隻知道,吞並市中市的事情一早盧飛就在計劃了,但光爺的態度一直很曖昧。
盧飛忌憚市中市幕後的封老,不敢輕易動手。
直到最近,光爺鬆口,兩人才算正式結盟。
但兩人都不想直接和封老對上。
畢竟市中市裡的人都聽他的,惹怒了他,直接發個□□,他們也彆想好了。
於是,他們就想了一出順水推舟,曲線救國。
就有了之前老白指認孟卓遠,有公安想要給他安罪名的事情。
如果事情順利,孟卓遠進去了,他們就幫一把孟卓遠,把人撈出來,先和封老搭上關係。
這之後,再徐徐圖之。
實在不行,等白二叔他們回來了,再重演一遍當年的血案也不是不可以的。
至於盧飛為什麼會盯上孟卓遠,知道市中市的幕後之人是封老,這就是那位光爺的功勞了。
孟卓遠明麵上的身份完全沒有問題,就是國際飯店的經理,他和封老的關係也是光爺露給盧飛的。
孟卓遠那邊沒有陷害成功,但盧飛也沒有放棄的意思。
“為什麼殺老白?”蕭玖問道。
就見剛剛幾乎是搶答的幾個假公安沉默了一下,然後,其中一個說道:“那個,老白來找義父,無意中看到了他媳婦給義父寫的信。”
“他知道了原來他兒子是義父的種。”有人開口了,另一個人也就接著說了。
“老白質問義父,義父反而說老白奪他妻兒。”
“兩人就打了起來。”
老白自然不是盧飛的對手,一個常年訓練身板結實,一個每天掏糞,沒事給自己整口好吃的,整日裡懶懶散散的。
老白幾乎是被壓著打的,盧飛顧忌著後麵有用得著老白的地方,加上小洋樓需要老白占著位置,就沒有下死手。
而老白回去後越想越不甘心,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黑暗情緒一下子將他籠罩。
他守著小洋樓,住在地獄一樣的地下室,每天承受良心與道義的譴責,不就是想給兒子留點東西嗎?
他前幾天還在為兒子很快回來高興不已呢,這個時候,就是樂極生悲了,兒子不是他的啊。
那他汲汲營營一輩子,還忍著惡臭和彆人的鄙夷,即使挖大糞也不離開小洋樓是為了什麼?
於是,他想著,直接拉著一船人沉掉算了。
他要去公安局舉報盧飛,也想把多年前發生的事情全部交待了。
大家同歸於儘。
然後,一直對他的行蹤留意著的盧飛就親自動手噶了老白的脖子。
“那個,老白是義父親自動的手,他忍了老白好多年了。”
“是啊,奪妻奪子之仇啊。”
“狠的呦,手勁再大點,腦袋都要被剌下來了。”
蕭玖:······嚴肅一點啊,彆整的跟說相聲似的。
“盧飛在哪裡?”蕭玖報了個地址,“是不是這個地方?”
“這個是之前義父住的地方,現在搬了。”
“不過,義父總是會抽空過去轉轉,他還挺念舊的。”
蕭玖:不是念舊,是防備著小洋樓的秘密曝光,好做彆的安排吧。
問清楚了,這幾個人就被他們拉著連夜送去了公安局。
然後,他們又往盧飛所在的地方準備抓捕盧飛。
盧飛殺了老白後,心裡雖然爽快,覺得總算出了一口惡氣,但時間久了後,他也是有點後悔的。
老白這個人是他們放在明麵上的風向標。
這麼些年幾乎是看著他起落來計劃後麵的事情的。
白二叔一家和老白妻子一家計劃回國也是因為看到小洋樓還回來了,老白還越來越自由了。
他們回國後,可以讓年輕一輩出麵繼承小洋樓,他們就有了地方落腳。
隻要老白認定這個年輕人就是祝東家的後人,加上他們手上有祝東家所有的證件,是不會有人懷疑什麼的。
到時候,他們就可以在華國體麵的生活。
如果盧飛得到了市中市,那麼,以後,他們也能在華國乾出一番事業。
他們沒有那種想落葉歸根或者覺得華國現在大有可為就回來發展的意思。
單純就是蕭玖之前說的,殺人滅門得了好處,停不下來了,現在在國外混不下去了,就想回來。
剛開始他們在國外的時候,就因為膚色,因為語言不通,被人看不起,被騙錢。
對方太囂張,他們忍了忍,沒忍住,於是,一衝動,又殺了人。
因為被害者家裡非常偏僻,他們還在被害者的家裡度過了最初到達異國他鄉的適應期。
說實話,國外並不是他們想象中那麼好混。
祝東家敢往海外遷居,是因為,他們家人曾經有人出國留洋過,對國外的環境是了解的。
加上他們家裡大多學過外文,留洋的人在國外也有幾個友人。
他們是有目的,有把握生活品質不會降低,才會決定舉家外遷的。
像白二叔這樣直接莽上去的當然也有,但現實會教他們做人。
儘管有祝東家留下的錢財,白二叔他們在國外的生活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一開始是被人騙了一部分,後來是嘗試著做生意,又虧了一部分。
在國外開了眼界後,加上擁有的不義之財得來的太容易,他們不願意委屈自己,揮霍起來也沒有個節製。
他們手上的錢財很快就所剩無幾了。
後來,白二叔就帶著兒孫乾起了老本行,加入了一個本地的小幫派。
這麼幾年日子也將就,但是,前一陣,他孫子得罪了一個小頭目,對方放話要滅他滿門。
這話精準踩在了白二叔的那根神經上。
他就帶著兒孫先把人家的滿門給滅了。
在他們待的那個地域,亂象叢生,這種事情並不少見,但年紀大了白二叔,忽然開始害怕下個被滅門的人會是他。
然後,他就聯係上了盧飛,透露了回華國的意思。
盧飛這幾年靠著嶽父之前從白二叔那裡分來的東西過的非常安穩。
但他也有自己的野心。
當年因為自己的無能,讓老白這個除了工作什麼都不如他的人抱得美人歸一直是他的心病。
現在舊情人要回來了,還是從那麼發達的國外回來,他當然想在她麵前抬頭挺胸了。
就算不是為了舊情人,他也想讓兒子以他為榮,早點認回他。
隻是,自從他知道市中市後,一直在想辦法插一腳,一直也沒有成功。
他就想著,實在不行就換個目標吧。
就在這個時候,光爺找到了他,兩人一合計,就定下了吞並市中市的計劃。
盧飛還在夢裡想著自己成了市中市真正的老大,然後,他不斷壯大市中市,最後成為暗夜的王者。
不但妻兒認回來了,更有其他的美人投懷送抱。
夢還沒做完,人就被蕭玖他們抓了。
秦硯搜查了盧飛的住處,找到了白二叔一行人回國的具體時間。
懷著回華國後大乾一場的雄心壯誌的白二叔一家,下了遊輪後,等待他們的就是一群荷槍實彈的公安。
之後,白二叔等人伏法,外賓案,老白案,白骨案同時告破。
這也算是在多年後還了祝東家一家公道。
這三個案子一結案,蕭玖終於徹底從各種案件裡脫開了身,輕鬆了下來。
她先是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睡了整整一天,然後,隨手拿過一本書躺在床上又消磨了一天。
等完全恢複了狀態後,她就進空間開始在回春丸裡加入豐草。
秦硯說過,回春丸服用次數的上限是十次,這個是很難有突破了。
她就在想,那就提高一顆藥生效的時間,也是延長了壽數了。
不過,豐草的量還是要多次嘗試,才能達到最佳的藥效。
蕭玖往回春丸裡加不同數量的豐草,把實驗的這幾顆回春丸放到小玻璃裡寫上豐草的使用量收起來,之後讓秦硯斷藥,看看哪顆的效果最好。
回春丸的主藥之一是紫脂,而現在,紫脂隻剩最後一朵了。
不,它還被蕭玖揪了幾片花瓣。
紫脂從雲洞裡帶回來後,就養在超大竹筒裡,蕭玖沒敢隨意改變它的生存環境,怕一個弄不好,直接給養死了。
到時候,她去哪裡再找一株紫脂出來。
她是不可能喪心病狂的用新生兒血肉生祭的。
所以,唯一的一株紫脂也就異常珍貴了。
之前做實驗的那些回春丸就用了片紫脂的幾片花瓣。
蕭玖伸出罪惡的小手,想再揪下來一片花瓣入藥。
想了想,她收回了手。
剩下的花瓣最好的情況下就是製出幾十顆藥,然後,這些藥分給家裡的老人。
他們服下後,她也能放心。
但是,人都是有些貪心的,她還是想隨時研究回春丸,希望能有所突破的。
這就需要更多的紫脂。
想了想,蕭玖出了空間,換了身衣服,準備去找秦硯。
他見多識廣,也許會知道一些培育紫脂的方法。
或者,不知道也沒有關係,可以說說他記憶中的培育紫脂這種難成活的植物的辦法嘛。
她可以作為參考。
實在不行,她就要用空間井水試試了。
想想也是覺得可惜和感慨。
雲村傳承了這麼多年,一開始,他們肯定是有很多紫脂的,隻是,他們不知節製,加上這麼多年過去,都把目光放在研究永壽丸上。
這雖然無可厚非,但也要有憂患意識啊。
紫脂的數量逐年在減少,他們中難道沒有人察覺的嗎?
等到隻剩最後一株了才開始急迫起來,還想走歪門邪道,算是把一手好牌打爛的典型了。
蕭玖走出自己的院子,來到堂屋。
三個案件同時落幕,家裡的老人也就放下了心。
這不,他們又有興趣改良藥墨了。
蕭玖進堂屋的時候,就聞到了淡淡的墨香。
“這墨香聞著好舒服啊,感覺還能提神醒腦。”蕭玖感慨。
“是吧,我們在研磨的水裡加了些藥材,等調試出了最合適的味道,就把藥材融入到墨錠裡去。”馮老興致勃勃地說道。
蕭玖見他們玩得高興,跟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去找秦硯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好碰到了回來的孟卓遠。
“孟哥。”
“你要出去?”
“是啊,我找秦硯有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