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能感受到自己的咒力和體力通過契約被大量抽走, 不過“大量”是一般咒術師所認為的標準，在他這裡隻是十分之一的程度。
以前五條悟還對莉莉斯不熱衷轉移契約這件事感到疑惑，他不認為是莉莉斯對自己產生了友情、或是彆的什麼情。
莉莉斯的性格如此強勢, 最恨受到掌控，按理來說應該會想換個更好操縱的契約者。然而隻要一提到轉移契約, 無論是尤西斯提的, 還是在他麵前用這個隨意威脅, 就連那天他和尤西斯拿契約打賭，她都表現的絲毫不在乎後果, 隻是當個樂子看他們為此爭鬥。
直到現在, 五條悟才隱約明白了莉莉斯的想法。
——魔王隻想要最好的, 這個世界除了最強咒術師，恐怕再也沒有存在能夠為她提供充足的能量。
就像是住慣了大房子的富豪絕對看不上小房子。
莉莉斯從沒把五條悟當做阻礙自己的敵人, 當然也不可能是朋友，在她看來, 既然和她綁定了契約, 那就是屬於她的東西。
同樣是仆人地位，主人自然會選擇更好用的那個。
五條悟站在距離魔法陣不遠的地方沉思，到處都危機四伏, 他卻毫無緊張感地開始走神。
怎麼說呢，意外地沒有覺得生氣……哇, 不會是被莉莉斯使喚習慣了吧？這種想法可不能有！
“你在想什麼？”以為五條悟在思考正經事的九十九由基把他喊醒，“讓她這麼繼續下去沒關係嗎？”
此時隻是下午兩點, 整個東京卻像是被夜晚籠罩了似得，深邃的黑影化作不同形狀的獠牙利爪，它們沒有實體，能穿過所有的建築物肆意移動, 一部分在地麵重重疊疊，另一部分則是詭異地脫離媒介衝向空中掙紮不斷的黑雲，將祂一塊塊扯下來吞噬——可能比撕棉花糖還要輕鬆。
“應該沒關係吧。”五條悟不走心地隨口應，“反正又沒有死人。”
其實倘若五條悟願意，他也可以解決那些黑雲，之前不就打散過嗎？即使形態不同，但畢竟黑雲吸收了那麼大量的詛咒，咒力當然能對其造成傷害。
五條悟不出手隻是認為艾洛蒂和莉莉斯不會希望他人插手。
他們之間的複雜恩怨，最後就應該由他們自己解決，就算結局不美好，也是他們自己做出的選擇——就像他和傑一樣。
九十九由基迅速從五條悟的態度中明白了，於是她不再詢問，和五條悟一樣安靜地看著。
想來也怪，明明是第一次見到艾洛蒂，自己卻一點也升不起對她的懷疑。她的長相，她的聲音，她的表情，隻要看著她，身心就會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除了艾洛蒂，她不覺得有另外的人能承擔得起“聖女”這個頭銜，地位和力量都隻是它的附屬品，更重要的，是它所代表的責任，還有聖女本人的心性。
或許五條悟會和艾洛蒂很有共同話題。
九十九由基發自內心地想著。
環境很暗，空氣很冷，但咒術師們有聖女的特殊關照，不止五條悟他們，所有咒術師周圍都被圈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範圍，待在裡麵就不會被黑影騷擾，他們還有著清晰的視野。
——被係統鎖定隊友身份的人都不會受到技能影響。
係統：「[尤西斯]重連進度：87%。」
係統：「測試玩家五條悟對[莉莉斯/莉莉斯Alter（艾洛蒂）]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87。」
聽到係統提醒，白宮九月終於放下了一直糾結的那個點，心裡舒坦了。
以前五條悟雖然知道魔王聖女是同一個人，但潛意識卻還是把她們當成兩個人看，從分割的好感度上就能看出來。
這放在以前很好，白宮九月能通過兩個不同的好感度判斷出五條悟的大概看法。
可放到現在就不好了！在講過魔王聖女的經曆，還多次強調她們是同一個體的前提下，五條悟還不改變想法不就說明她沒把人物故事演到位嘛！
如果等測試結束好感值還是分割狀態，那這份數據就會直接傳送到她的個人檔案記錄裡。
這絕對不行，會給她優秀員工的履曆上添上不良記錄的！
為此，白宮九月這波可算是卯足了勁瘋狂飆演技，還讓係統在人物的外貌變化上幫了一點小忙。好在她的努力沒有白費，最終還是達成了目的。
接著就得要重點處理尤西斯這裡了。
尤西斯Alter用的是[深淵魔法]，但[深淵魔法]和[深淵魔法]也是有差彆的，就比如莉莉斯的[深淵魔法]就相對更高級，她是主攻輸出型卡牌，技能範圍和殺傷力完虐任何輔助型卡牌。
原本艾洛蒂是無法使用[深淵魔法]的，但係統會將完善故事合理性提為優先級，某些外掛，該開就得開。
白宮九月把操控[深淵魔法]的工作交給了係統，然後開始精分兩邊操作。
尤西斯麵前，聖女與他四目相對，氣氛意外地輕鬆。
“……您真是壞心眼，明知道我根本無法拒絕您。”
“這是尤西斯你的錯。”聖女少有的帶上了埋怨的語氣，“以前你總是說我太縱容教眾，但你也一樣縱容我，所以變成這樣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你的責任。”
“是我的責任。”牧師失笑著，又歎了口氣，“所以，您肯定也不會同意我成為「惡」的容器，對嗎？”
“嗯。”聖女點頭，“就算尤西斯會討厭我，我也不會讓步的。”
怎麼可能會討厭您啊……但是——
“我不能讓您承擔我的錯誤。”他眸中的紅色變淺，“如果您真的要這麼做，那就請帶上我一起。”
係統：「[尤西斯]黑化值-40，目前黑化值49；重連進度：93%。」
“您說過會陪著我的。”尤西斯執著道，“我也會一直陪著您。”
聖女並非馬上拒絕，她更加認真地詢問：“這樣的話就沒有自由了，你確定嗎？”
“和您在一起，就是我的自由歸處。”
褪回銀白發色的牧師笑著回複。
係統：「[尤西斯]黑化值-49，目前黑化值0；重連進度：93%。」
係統：「測試員請注意，[尤西斯Alter]已鎖定關閉。」
……
暗影聚合著從保護圈外遊移而入，迅速在五條悟旁邊構造出了莉莉斯的輪廓外形，她的腳底一圈圈泛著波紋，像是站在水麵上似得。
“什麼都不做，這可一點都不像你的性格。”魔王形狀好看的眉尾揚了揚。
多虧五條悟的眼睛視力好，否則還真難以從那一團黑漆漆的人臉上看清這個動作，他歪著腦袋看半天，為難地說出：“莉莉醬你不能給自己上個色嗎？”
魔王的眉尾又跳動了幾下，這回是被氣得，她表情變得不客氣起來，饒有五條悟再說不好聽的就直接對他動手的氣勢。
“開玩笑而已，彆生氣嘛。”五條悟笑嘻嘻的略過，興致勃勃地轉問，“有空來我這裡，所以莉莉醬吃飽了嗎？”
黑雲幾乎全被清理乾淨，偶有小部分還不死心的想要接觸咒術師吸取力量，更加強勢的黑影在祂後方像貓捉老鼠一般忽遠忽近地玩.弄著。
現在他們抬頭已經可以看到正常的天空雲彩，徘徊於城市間的陰影也在逐漸縮小範圍。
“還行吧。”魔王把吞噬同類這件事說的輕描淡寫，“沒有兩麵宿儺的味道好，吃多了會很膩。”
五條悟：“……”
不虧是莉莉醬，乾飯的要求真的很高。
不過說到兩麵宿儺。
五條悟：“莉莉醬還記得你身體裡還有幾個兩麵宿儺的手指嗎？”
魔王做了個轉頭看他的動作，聲音危險：“怎麼？你想拿回去？”
五條悟擺手：“不是不是，我就問一下你能不能拿出來，現在你和艾洛蒂已經不分彼此了吧？”
這點就算不用六眼也能看出來，從艾洛蒂艱難獲得身體控製權，到艾洛蒂和莉莉斯能隨心自由轉換，再到現在，兩者共存，互相能用彼此的力量。
那麼他是否能夠猜測，莉莉斯現在可以隨意地取用兩麵宿儺的手指。
魔王勾唇笑了一下，她攤開左手，一根兩麵宿儺的手指從掌心冒了出來，被她拿在指尖隨意把玩：“所以呢？”
這個行為就證明了五條悟的想法是正確的。
“隻要莉莉醬你彆把這個給其他人。”五條悟乾脆地甩了話，“就隨便你處理吧，以後找到的也都可以給你。”
萬沒想到五條悟這麼不負責任的白宮九月：“……”
真是謝謝你了啊。
兩麵宿儺的手指是被研究組點名要求能帶回去就帶回去的，他們認為咒力還可以進一步開發，所以希望有純度更高的樣本可以研究。
白宮九月倒是想再多帶點回去，但時間不夠，她這次測試很快就要結束，留不了多久，總之六根已經夠了，她不貪心。
兩麵宿儺的手指重新融合進魔王身體——說身體不太恰當，隻是一個暗物質的擬態罷了。
深淵陰影越縮越小，很快就隻剩下眼前這片區域。
九十九由基一直在旁聽，這會兒插話：“你們打算怎麼安排尤西斯？”
她本來想說“處置”，但綜合各種考慮，便換上了更溫和的詞彙。
九十九由基的決定是正確的，她良好的態度令魔王屈尊降貴地願意給一個回答。
“吃掉。”
九十九由基愣住：“……什麼？”
“聽不懂嗎？”魔王懶散地瞥她一眼，“我說吃掉。”
九十九由基顯得更加詫異了：“……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像“吃”那片黑雲一樣“吃掉”？
“不然呢？”魔王今天的心情不錯，她看了會兒自己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這是他自己的要求，我滿足他，有什麼不行嗎？”
九十九由基表情更複雜了。
五條悟對莉莉斯的了解更深，他目光在以肉眼就能分辨出要比一開始更加黑暗的陰影上停留了幾秒，想到了什麼，神情微變。
尤西斯召喚出來的是「惡」，他的目的是在清理完咒靈和罪惡人類後接受這份「惡」，和艾洛蒂變成相似的存在，但艾洛蒂不可能同意他這麼做，所以莉莉斯搶先吞噬了這片新生的「惡」。
而這意味著——莉莉斯的力量會再次高於艾洛蒂，艾洛蒂會再次失去身體的控製權。
尤西斯清楚這個結果，於是做出了和艾洛蒂/莉莉斯“在一起”的決定。
五條悟試探著將猜測問了出來，之後他就看到了莉莉斯上揚的唇角。
“就算是‘我’自己，我也不會幫她打白工的。”
五條悟和九十九由基都沒立刻接上話，他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這是一場得不出正確答案的謬論，自己和自己，永遠分不出誰對誰錯。
在安靜了一段時間後，魔王突然出聲：“差不多了呢。”
旁邊兩個咒術師反應過來，於是便去看前方停止交談的艾洛蒂和尤西斯，他們同樣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