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先後來形容並不恰當,這是同一時間發生的事。
落地瞬間,黑壓壓的烈火猶如劃分領地般在冰雪麵上燃起一道半人高的圓弧。
敵我分明,壓迫感十足。
跨越空間的刀刃被一隻有著漆黑指甲的手掌握住,此時刃鋒與雪萊脖頸的距離幾乎為零。
冥並非毫發無傷,刀刃割破了她的掌心,黑紅的血液順著皮膚縫隙流淌到刀刃,接著灼燒成火,一寸寸侵蝕著藍色刃麵。
前所未有的寂靜漫溢在空氣中。
織田作之助的氣息幾乎停滯,他的心跳速率飆升,冷汗凝結在衣物上,渾身冰涼。
窒息、恐懼、激動。
亂七八糟的情緒如同被打翻了的顏料罐那樣混在一起,異物在胸腔中翻滾煎熬,直到最後,才終於讓他在噩夢並未實現的現實中醒來。
織田作之助停住向前奔跑的趨勢,然後重重地舒出了那口氣,
兩人同框的畫麵映入眼簾。
——他或許很長時間都不會遺忘這個場景。
宛如黑白交錯的視覺碰撞。
黑色比白色略高些,而白色注視著黑色。
沒有任何言語能形容出雪萊此時的神情,像是積攢了數百年的話語,臨到關頭,卻一言一語都難以吐露。
於是最終,她隻是揚起與往常一般若無其事的微笑,說:“你來了呀,姐姐。”
冥的目光從雪萊麵上滑過,沒有停留太久,她隻是很平常地挪移過去,仿佛隻是視線的必經之路。
“不要有下次。”她說。
“我知道啦。”雪萊彎起眼睛,語調輕鬆不少。
兩人之間的氛圍既疏離,又沒那麼疏離,就好似這段外人聽來莫名的對話,無論何時何地,她們都能立刻明白彼此的意思,像是呼吸般自然的默契。
冥沒有再說什麼,她看向福地櫻癡,五指一鬆,任由對方把自己的武器回收。
下一秒,周圍原本還算平穩的火勢便隨之高漲,鬼族公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閃開點彆礙事”的霸道氣場。
雪萊懂事地讓出空間,不過沒走幾步,麵色就轉為不佳,聲音也由晴轉陰:“你受傷了?”
受傷?
想到那時自己突然流逝的大量體力,織田作之助立刻順著雪萊的視線看向冥的左手。
在此之前,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雪萊身上,所以直到此刻才注意到——
冥的左手掌,以手腕為分界線,完好的皮膚正在向下緩慢修複,但未修複的部分卻慘烈的嚇人,如同被高濃度的酸性藥品腐蝕過似的,血肉模糊,甚至還有骨節暴露在外。
織田作之助心驚不已,衣袖的破損終止在手肘以上大臂的位置,說明先前的傷勢範圍絕對遠遠大於他們此刻看到的。
誰有本事讓冥傷成這樣!?
然而冥從來不是會好好和人解釋的類型,看上去也不在乎手上這點“小傷”,在他們思前想後這會兒,她早已疾行出去,對著福地櫻癡就是一個高抬腿踢,再接一套緊追不舍的連擊帶踹。
福地櫻癡的武器異能範圍有十幾米,而現在距離他們足有三四十米,才過去幾秒,冥都快把人直接懟到霧區裡頭了。
這才是真正的人狠話不多,對友對敵一視同仁。
聊天?
不存在的。
滿肚子擔憂的織田作之助:“……”
忍了忍,他還是沒忍住,轉頭想對雪萊說些什麼,結果雪萊的表情比他還要嚇人,絲毫沒掩飾眼底的厭惡與惱怒。
當然,針對的對象絕不是冥。
“費奧多爾。”雪萊冷冰冰地念出這個名字。
係統:「[雪萊]對測試玩家費奧多爾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0。」
白宮九月:「。」
雖然是意料中的結果,Emmmm……咋說呢,幸虧好感值沒有負數?
雪萊對姐姐那可是真愛,雖說的確有受母親遺言的影響,但她對家人的愛是從小刻入骨髓的,因此在連續失去父母後,長姐便成了唯一的寄托和執著。
畢竟爹已經沒救了,姐姐努力一下還有拉回來的機會。
費奧多爾算計冥不要緊,可以當成提供給姐姐的遊戲,可算計到讓姐姐真受損傷,那就絕對不可以了。
按照人設,這事兒沒那麼容易過去。
白宮九月給費奧多爾點了個蠟。
係統:「測試員請注意,[雪萊]同步率正在升高——95%——99%——卡牌同步即將開啟。」
白宮九月:……她說什麼來著,看看看看,都氣出同步了!
白宮九月選擇將自動開啟的卡牌同步關掉。
雪萊姐姐對不起了,同步是肯定不能同步的,等一會兒遇到費奧多爾,一定想辦法讓你解氣!
打擊世界恐.怖.分子,(測試員們)人人有責!
冥和福地櫻癡打得昏天黑地,和被隱約壓製的雪萊不同,時空劍仿佛對冥一點作用也沒有。
不,不是沒有作用,而是福地櫻癡每每出招都會被冥攔下,就算沒有攔下,他一次也隻能對冥造成小部分傷害,想要一擊斃命是不可能的。
反之,福地櫻癡必須防備冥的每一次攻擊,就算是被強化過的肉.體,也依然是血肉之軀,這對比可不是一點兩點。
福地櫻癡還沒有輸,但局麵已經有了反轉趨勢。
織田作之助一邊關注戰局,一邊斟酌地對雪萊開口:“之前……你是故意沒有防禦嗎?”
雪萊一抬手,升起的冰幕擋下了斬向宿舍樓的刀氣餘波,她麵上的怒意已經消退,甚至還能笑著回應:“哎呀,被看出來了嗎?”
織田作之助沒說話。
雪萊頓了頓:“你生氣了嗎?”
織田作之助說:“有點生氣。”
雪萊歪頭看他:“是被嚇到了?”
織田作之助說:“確實被嚇到了。”
他是剛才才反應過來的,雪萊看向自己的那個眼神不是臨死前的告彆,而是在表示她不會有事,可能是安慰,但當時織田作之助一點兒也沒有被安慰到,滿心滿眼都是那把快要落下來的刀。
雪萊雙手合十,眨了下眼:“那我給你道歉,或者……你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隻要你能夠消氣。”
見雪萊這樣,織田作之助深歎了一口氣,他是沒有太宰和亂步聰明,可到底當了幾年偵探助手,這麼多線索放在眼前,他沒辦法當做視而不見。
雪萊那時分明可以攔住,但她偏偏裝作攔不住,這麼做隻有一個理由——她想被冥救下,或者說,她想知道在那種生死危機時刻,自己的姐姐會不會救她。
所以冥才會說“不要有下次”,因為她完全看穿了雪萊未宣於口的小心思。
“你早就知道了嗎,我和冥契約的事。”織田作之助問。
雪萊傾身點點他的頸下:“忘了嗎?我和你也有契約。”
織田作之助恍然,所契約的目標身上又多出一個契約,主人自然非常清楚,這樣又進一步證明了雪萊是故意的。
他無奈道:“以後不要這樣了。”
真的太嚇人了。
他和冥契約的時間加起來都沒二十四小時,對情緒互通的能力也還沒習慣,說實話,求救的時候,他根本不確定冥會不會真的過來。
而且,織田作之助也不能自信地說冥是被他呼喚來的。
冥及時趕來的理由,那身難愈合的傷勢,明明和雪萊對立卻反而救她,以及……這對姐妹的心中所想。
所有這些都不是外人能隨意介入的。
不過。
織田作之助注視著雪萊,雪萊正笑容盛放地對他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