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梁安刻意擋住,她絕對不會發現……薛準在哭。
他的哭是無聲的,生怕彆人聽見一樣,用手緊緊捂住了自己。半邊身體斜倒,整個人靠在牆上借力,衣衫淩亂,領口的深褐色水跡重得像剛在外麵澆了雨。
薛準並不是那種唇紅齒白的長相,他的眉眼很鋒利,眼皮間距略寬,嘴唇也很薄,世人常說這樣的長相刻薄寡恩。
然而此刻他窩在那裡哭,反倒讓薑肆覺得他脆弱。
幾乎是一瞬間,她的愧疚填滿了心房。
她木木地站著,不知道該繼續往前安慰他,還是假裝沒有看到轉身離開。
轉身離開,以後兩人再無乾係,向前安慰,就意味著她主動打破了倆人中間的界限。
她微微動了動腳,是向外的方向。
梁安卻開了口:“哎,趕緊下去。”陛下正哭著呢,她呆這算怎麼回事。
梁安沒認出來薑肆,可他的聲音卻驚醒了薛準。
他匆忙抬起頭,看見薑肆站在麵前的時候瞳孔緊縮,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用袖子胡亂擦乾眼淚。
隻是袖子早就已經濕透,再怎麼擦都沒什麼效果。
反倒把他一雙通紅微腫的眼睛暴露無遺。
羞窘,震驚,懊惱,委屈。
情緒像是走馬燈一般在他臉上交替,最終凝結成一種茫然的空白。
四目相對,尷尬又微妙的氣氛凝聚在兩人中間。
薛準想找個縫鑽進去,可他的悲傷還沒完全消失,哭的時間太久,連大腦都有一種流轉不動的澀意,一片空白。
薑肆更尷尬一些。
任誰看到年紀老了的丈夫在自己麵前哭得像沒了家的孩子一樣,都會覺得尷尬的。
薛準以前除了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很少在她麵前袒露心跡和脆弱,不然薑肆也不會完全不知道他曾經在背後關注了她那麼久。
而講自己小時候的事情的時候,薛準都會刻意避過自己狼狽的那些事情,提起孟婕妤和許美人這些暴室中的嬪妃,也隻是淡淡說一句她們對自己有養育之恩,後來精神錯亂的虐待也不過是身不由己。
他的語氣越淡然,薑肆自己腦補出來的他的日子越難過,也就愈發心疼他。
她不是沒有察覺到薛準靠著這些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隻是那時候她也確實愛他,所以並不在乎他的小心機和手段,反而會覺得他可愛。
當初他越輕描淡寫,此刻薑肆看到他崩潰,越覺得……怎麼會呢?
尷尬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摻雜著她自己也說不明白的茫然和難過。
她知道他為什麼哭。
也因為知道,所以這一份混合著眼淚的沉甸甸的情誼砸得她兩眼發懵。
太厚重。
厚重到她覺得自己或許完全不能捧得住。
可薛準似乎並沒有想讓她捧住。在她決定不再相認以後,他也隻是等她走遠了,才憋不住自己的情緒痛哭了一場。
此刻兩個人不說話,梁安又夾在中間不敢說話,總要一個人站出來,打破這份寂靜。
薛準往前走了一步。
他臉上還殘留著淚跡,卻低下頭看她,用溫和的笑滋養了那一份厚重,替她卸下了身上的擔子,替她擺脫了茫然和窒息。
“回去吧。”他說,“夜深了,你明日還要當差事。”
輕描淡寫一般,將這件事輕輕揭了過去。
如果不是他聲音沙啞,眼睛紅腫,薑肆會以為今晚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稀奇古怪的夢。
她垂下眼眸,終於不再猶豫,往前兩步,解下身上帶著的帕子遞給了他。
柔軟的綢緞布料塞進了薛準的大手裡,她側臉不願看他的眼睛,隻說:“擦擦吧。”
熟悉的熱意湧上眼眶。
薛準下意識地捏住手帕,看著她剛剛收回去的手,咽下了喉間的哽咽,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想象中的我:日碼三十萬
現實中的我:三千寫了五小時
我的基友:這就是感情流嗎!
含淚。
ps:好多寶問的關於年齡的設定,最開始想寫的就是一個老去的男主和仍舊年輕的女主重逢的故事,因為我當時看了那個劇熱淚盈眶,感慨時間是把殺豬刀,歲月最磨人,於是激情開了預收,當時是三十年,後來做設定的時候和基友討論了一下,覺得我們倆都實在磕不下五十歲老頭(),但還是想保留那種時光易逝的感覺,所以改小了十歲。
為啥是四十二不是更小,因為更小以後最初的那種時間的差距感就變小了,男主更年輕了,三十多歲的男主仍舊可以有更長久的未來,和女主之前也就少了中間時間設定出來的衝突感,十八歲的少女和三十多歲的男主之間,he的可能性還是比十八歲和四十歲的男主之間更大一些,而這本最初的設定就在於他們he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0。
在這種情況下逆風向陽的感情會讓我個人覺得更好磕一點(口味獨特本人hhh)
不過我覺得我可能還是受到了潘粵明那個版本的許仙的影響,他有一句台詞讓我記得很深。
“人生不過七十,除去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就隻剩下五十年。這五十年又要除去一半的黑夜,便隻留下二十五年,吃飯飲茶、沐浴更衣、東奔西跑、做工生病,又耗掉不少時日。真正留下來的可以陪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的時間,掐指算來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