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桃把翠翠從灶屋裡喊出來,讓兩個孩子坐好,她歎一口氣說道,“既然你們倆都決定跟著劉二柱走,姨就在這裡交待你們幾句,你們一定要聽好。”
“桃姨,你說,俺們聽著。”
“第一,彆拿自己的人生跟劉二柱耗,看在二妮的份上,這一點你們一定要答應姨。”餘桃堅定地看著栓子和翠翠,“你們要不答應,姨就不讓你們走了。”
栓子抿緊嘴巴沉默著反抗,翠翠也不說話。
“你們想讓二妮走也走不安心嗎!”餘桃語氣有些嚴厲,她實在是不忍心看到這兩個孩子為了報仇把自己的人生給毀了。
栓子聽到餘桃不讓他報仇,憋屈得慌,“桃姨,俺不甘心,俺娘死得太慘了。嗚嗚嗚....憑什麼,憑什麼那倆人逼死俺娘啥事沒有!俺就要報仇,俺想讓那倆人一輩子活不安生。”
十三歲的半大小子,在餘桃麵前哭得淒慘,翠翠和大妞跟著栓子一起抹眼淚,餘桃心裡也難受。
可她依舊要阻止他們:“栓子,姨不是說不讓你們報仇。你聽說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句話嗎?你跟翠翠還小,去了首都人生地不熟的,拿什麼報仇?劉二柱動動手指頭,說不定半路上就能把你們倆扔了你信不信?”
栓子握著拳頭抽噎不說話。
“去了京城,要好好學習,等你強大了,弄死劉二柱就像弄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餘桃順著栓子的想法教育他,“你要學會忍耐啊。”
“那要等多久?”栓子啞著嗓子問道。
“十年,前提是你們聽姨的,去了首都肯好好學習,隻要十年。不管什麼,學進肚子裡才是自己的。”十年後栓子和翠翠都已經長大成人,明辨是非,那個時候餘桃也不用太過操心了。
栓子和翠翠沉默著不說話。
餘桃知道他們聽進自己的建議,繼續說道,“去了之後,要學會示弱,因為你們沒有任何依仗。群眾都同情弱小,劉二柱工廠裡肯定有看不慣他們的人,你要在這些人麵前示弱,讓大家同情你們。彆怕他們說你是農村來的,你們就是農村人。”
“趁著機會就好好學習,不管是工
廠工人的技術,還是學校老師交的,能學就學。”
“孬種當久了,就真的會成為孬種。也彆太軟骨頭,你也得讓大家夥看到你們值得對你好....”
“在劉二柱家裡,你要反抗,彆真被欺負了。被欺負了,你就找外人給你做主。我看劉二柱最好臉麵,打擊敵人要盯準他們的弱點。”
餘桃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大到為人處世,小到生活細節。栓子和翠翠都認真的聽著,遇到不懂的,兩個人問,餘桃會細細的跟他們講解。
“這都是姨的一點生活感悟,具體該怎麼辦,還要看你們自己。到了首都誰也幫不了就你們,好好學習,努力活下去,彆被劉二柱他們算計了,知道了嗎?”
天快黑了,餘桃才從栓子家離開。
餘桃看著天邊火紅的晚霞,心想:“二妮姐,我能為他們做的不多,希望你在天之靈,能夠保佑他們吧。”
一陣輕柔的風吹過,枯葉發出“嘩啦啦”的響聲,仿佛在回應著她。
餘桃紅著眼睛微微笑笑,拉著大妞的手順著小路往回走,一路上碰見不少同村的人。至從上次站出來質問劉二柱之後,村裡人見到餘桃都樂意跟她打招呼,就連男人也不例外。
村裡人覺得餘桃能拿得起事,值得尊重。
餘桃笑著跟村裡人打招呼。
“娘,咱們什麼時候去找爹啊?”等沒人的時候,大妞才拉著餘桃的手問道。
“怎麼,想你爹了。”
大妞歪頭,有些遲疑,她生下來就見過劉青鬆兩次,最近一次麵還是兩年前。“爹”這個字在大妞的概念裡,隻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高大,有力氣,能夠把她舉起來,胡子紮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時不時從“爹”那裡寄回來的東西了。
要說想,還真不想。
“不想。”大妞搖搖頭。
餘桃失笑,怎麼可能想,說不定大妞都忘記她爹長啥樣了。彆說大妞,就連餘桃都忘記劉青鬆長什麼樣子了,隻記得那人眼睛特彆深邃堅毅。
餘桃的笑還未散開,在聽到大妞說第二句話的時候,就凝在臉上。
“娘,爹在外麵有相好的,是真的嗎?他是不是也會跟翠翠爹一樣,不要我們了?”
餘桃停住腳步,蹲下來與大妞平視,握
住她的胳膊問道,“大妞聽誰說的?”
“鐵蛋,阿水,他們都這麼說。”
“他們瞎說的,你爹剛寫信過來,讓咱們們去隨軍的,你忘了呀?娘還給你們衝麥乳精了呢。”
“俺怕他騙咱們,翠翠爹就壞。”
“你爹跟翠翠爹不一樣。”餘桃站起來,拉著大妞繼續往前走,“放心吧,娘會保護好你們的。”
聽到這裡,大妞沉默了一會兒,才癟緊嘴巴,仰起頭眼巴巴地看著餘桃的側臉,哽咽的說道,“娘,你可千萬彆死。”
她才六歲,對什麼事情都似懂非懂的年紀。村子裡接連發生的事情把大妞嚇著了,可是這姑娘一直懂事,直到現在才在餘桃麵前說出自己的擔憂與害怕。
餘桃看到大妞眼淚的這一刻,心中一痛。
可笑,妄她還堅定自己重生回來是保護自己的孩子,卻連女兒惶惶不安都沒有察覺到。
農村人養孩子太糙了,煩勞的生存壓力讓大人無暇顧及其他,生下孩子給口飯,就讓他們野蠻生長,大的帶小的,小的提溜著,就這麼長大了。
餘桃的三個孩子也是這樣。
以前她覺得自己做得很不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遠遠不夠。
餘桃紅著眼睛,輕柔地把大女兒抱在懷裡,安慰她說道:“放心吧,娘不會死的,娘這一輩子,隻有看著你們幸福平安地長大,才能安穩閉上眼睛。”
大妞在餘桃懷裡哽咽地哭了一小會兒,又有些不好意思,餘桃笑著擦乾她的臉,才手拉手,踏著斜陽一起回家。
二娃三娃跟個蘿卜頭一樣蹲在門口,看著餘桃的身影,尖叫著往餘桃懷裡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