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辦公室的路上,餘桃驚訝地看到王勇在前麵的路口,一邊抽煙一邊徘徊。
“弟妹!”
王勇似乎就是為了等她,遠遠地打了一個招呼。
餘桃納悶地走近:“王團長,你這是有事嗎?去營地不是這個方向啊。”
“弟妹,我是專門來謝謝你的。”王勇賠笑道,“今天早上,你勸導我家那口子的事,我都看到了。也不怕你笑話,最近我是被家裡的三個女人弄得焦頭爛額的...”
王勇說完彈了談手裡的煙,末了看餘桃一眼,這才急忙把煙頭掐滅:“你看我,又在女同誌麵前吸煙。”
“沒事。”餘桃道,“如果是早上的事情,王團長就不用跟我道謝了,都是我應該做的。李老師懷著雙胎,身體又單薄,不管家裡情況怎麼樣,這個階段,你首先要確保她的身體健康。”
“我聽她說,前幾天她氣得都見紅了,再繼續這麼下去,孩子都保不住。”
“是。”王勇苦笑道,“我都知道,可是家裡的那些事,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愛麗性子嬌,生活上又比較龜毛,我娘跟我姐又在農村待久了,衛生方麵不講究,她們三個經常因為這方麵的事起爭執。”
說完王勇把煙掛在自己的耳朵上:“我都不知道有啥可吵的,你說說,我本來是讓我老娘過來照顧愛麗生產的,現在弄得孩子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
王勇似乎積累了一肚子的愁悶,這個在戰場上無所不利的老兵,此時也折在了家庭糾紛上。
一方是撫養他長大未儘過孝心的親娘和有愧疚的大姐,一方是給自己生兒育女的老婆,他似乎偏向哪一方都不好。
“要我說,這事還是怪你自己。”餘桃沒有給王勇留麵子,歎了一口氣道,“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我心疼李老師懷著孕還過得不安穩,可是另一方麵,住在你家的那個大姑子,又何嘗不讓人揪心。”
王勇苦笑一聲:“看來弟妹是知道我姐的身份了。”
“大院裡估計沒幾個不知道的了。”餘桃道,“這就是王團長你做的不地道了。”
餘桃本來不該多嘴,可是由小娟聯想到自己,聯想到自儘的二妮,餘桃還是多說了幾句。
“王團長,你知道我也是童養媳。說句心裡話,你們三個,我是更站在王大姐身邊的。王團長,你跟王大姐過不下去要離婚,情有可原。可是她在你家勤勤懇懇這麼多年,照顧老人操持家務,你發達了就把她休了,又娶年輕漂亮的新媳婦兒,你讓她心裡怎麼好受得了。”
王勇繼續苦笑:“弟妹,這裡麵的事,有些你不清楚。”
餘桃搖搖頭:“或許吧,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們外人也不好說什麼,誰對誰錯,你心裡最清楚不過。李老師的身體拖不得,王團長,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她的身體,當斷則斷,有些事情一家人還是說清楚的好。”
“我也不是要教訓你。”餘桃歎了一口氣,溫聲說道,“實在是我看著李老師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才多嘴說了這麼多。”
“沒事,我都知道。”王勇又想吸一口煙,可是煙蒂放進嘴裡才發現剛才他已經把煙掐了。
王勇把手放下:“弟妹你說的對,不過還是要感謝你,今天跟你聊完,我看愛麗臉上都有笑了,以後還要多麻煩弟妹你,沒事就開導開導她。”
“愛麗雖然年紀比你大,可從小養成了一副資本家嬌小姐的脾氣,性子也單純較真,她嘴上不說,心裡挺服你的。我開導她一百句,她還覺得我偏向我親娘,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厚著臉皮在這裡堵你。一來是為了感謝你,二來是為了拜托你這事。”
“我知道。”餘桃道。
不管如何,王勇對李愛麗的心思不摻假,可是對王小娟就有些冷漠了。
餘桃心裡歎息,嘴上滿口答應,“你放心吧,我最近會多關注李老師的情況,畢竟我們兩家就隔著一個籬笆。”
“行,改天我請弟妹你跟老劉喝酒。”王勇笑道。
餘桃道:“我和劉青鬆就等著喝你的雙胞胎喜酒。”
“那怎麼不行!”
說完話,餘桃就跟王勇分開。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方蘭蕙已經到了。一看到餘桃,她就說:“餘姐,這次我終於比你先來了。”
“你懷了孩子,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餘桃微微一笑。
可能是季節性的,最近家屬院裡陸陸續續傳來好消息,懷孕的軍嫂一個接著一個。
有些不害臊的婦女在背後嘀咕,是因為在這大東北冬天辦那事凍屁股,等春天熱了,人就跟貓一樣,開始造人了。
“睡不著,一大早就餓醒了,可是吃啥又吐啥。”方蘭蕙這是第一個孩子,懷孕初期害喜,可把她難受壞了。
她跟自己的丈夫,雙方父母都不在這裡,也沒有人教,有啥事都是小夫妻倆自己頂著。
“嚴重嗎?看醫生了嗎?”餘桃問。
“沒呢,萍姐說她那個時候也是這樣,過段時間就好了。”
餘桃聽了這話點點頭:“也是,不過嚴重的話,還是去問問醫生怎麼說,反正衛生所就在家屬院旁邊,又不遠。雖然害喜正常,可是也不能吃啥吐啥啊,我看你這幾天臉都黃了。”
“行,等下班後,我就讓我男人帶著我去衛生所問問。”
倆人說到這裡,就開始手頭的工作了,軍嫂們的掃盲工作已經進行一階段,效果不錯,應該說是效果非常好。婦委不僅在家屬內部得到認可,就連上麵的領導都對她們的工作做出表揚。
孫秀娥說,上麵已經打算將東北xx軍區軍嫂掃盲成功的案例當做一個典型,推廣到各地的軍區內。
她們婦委的幾個人也都受到上麵的表揚,就連一向心裡有小計較的孟萍都不敢明目張膽做一些惡心人的小動作,反而與有榮焉,生怕自己的功勞小了。
到此,餘桃當初給孫秀娥那個本子上的計劃,才隻開了一個頭。
下一步,餘桃一邊想繼續開辦掃盲活動,一邊著手建立一個以軍屬為主要員工的工廠。
這幾天餘桃一直在整理資料,思考著可行性。
方蘭蕙端著一杯水走過來,俯身瞄了一眼餘桃寫的密密麻麻的本子,問:“餘姐,你真的想建工廠啊?”
餘桃點點頭:“是有這個想法,不過現在也隻是想法罷了,我心裡隻有一點點頭緒。”
方蘭蕙聽了餘桃的話,豎起了大拇指:“餘姐,你是那個!”
一個農村出來的女人,聽說沒有受過正經的教育,小時候還是大資本家裡的丫鬟,後來還做了童養媳。
可就是這麼一個女人,想彆人不敢想,做彆人不敢做的事。
你說她折騰啥呢,一開始跟著孫秀娥身後,要改造軍嫂的思想,形象,現在折騰了半年,才對軍屬進行完第一階段的掃盲工作,又開始折騰著建廠子了。
坐在一邊的孟萍默不作聲地聽著餘桃和方蘭蕙說話,心裡忍不住想著,餘桃就是想要出風頭。
從無到有建立一個工廠,會遇到多少困難,餘桃能想象嗎?
孟萍爸爸可是海市紡織廠的會計,孟萍沒隨軍前都住在員工大院裡,她知道想要管好一個工廠能有多難。
更彆說餘桃還隻是一個女人,異想天開想要從無到有建起一個廠。
給軍屬掃盲這種輕鬆的事情可以乾,餘桃要是想把她再拉上那艘一看就開不起來的破船,孟萍心裡可不樂意。
現在政策那麼嚴格,彆到最後出了大力氣,風頭都被餘桃搶走了,做了無力功還惹上一身騷。
孟萍一邊喝水一邊腹誹,聽方蘭蕙和餘桃繼續說話。
“我不僅想建立工廠呢,我還想後續更一步完善家屬院內部的設施,大人在工廠工作,學齡前小孩可以送到拖育班,就跟清河市的學前班一樣。”餘桃道。
“那樣咱們婦女不用鎖在屋子裡,圍著男人孩子轉悠,想工作的姐妹都可以去工廠上班,以後也不用隻能求著男人手裡的錢生活。”
餘桃想得挺美,嘴上說的也好,其實本質上不過是假仁假義罷了,孟萍心中不屑。
方蘭蕙聽完餘桃的暢想,忍不住向往道:“聽起來真的不錯,餘姐,你打算什麼時候建工廠啊,那是我們下一步的工作重心嗎?”
“我還..”
餘桃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孟萍徹底聽不下去了:“小方啊,你不要忘記我們是什麼部門,也不要忘記我們的本職工作是什麼?”
“咱們是婦聯,不是某某某廠,更不是某某某學前班。那些事情該操心的也不是咱們,你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要本末倒置了。咱們下一階段,還有很重要的掃盲活動,忙都忙不過來了,哪有閒時間去弄那些事情啊。”
孟萍不陰不陽地教訓了方蘭蕙一頓,方蘭蕙聽了嘟了嘟嘴,對著餘桃吐了吐舌頭,端著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過了一會兒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忍不住脾氣對著孟萍道:“萍姐,我看餘姐也沒做錯什麼呀,你不能自己生活的好,就忘記身邊還有日子過得不好的嫂子。”
“餘姐設想的工廠要是搞起來了,那我隔壁的吳大嫂,也不用為了從嘴巴裡扣一點糧食出來寄回家,把自己都餓暈了。”
現在全國性的自然災害還沒過去,也就是他們戍邊的部隊能過吃飽飯,一些家庭困難的軍屬,家裡受災嚴重,可不是從自己肚皮裡省糧食給家裡人活命嗎?
男人要訓練要隨時準備打仗,他們的糧食不能省,孩子要長身體,他們的糧食不能太省,一個家裡也就能省女人的糧食了。
“你說誰忘記身邊的嫂子過得難了?我每天不也辛辛苦苦按時上下班?”孟萍被方蘭蕙的話氣個不輕,氣呼呼地反駁道,“你,你們那是搞資本主義複辟那一套。一個軍嫂也想建工廠,你打算建什麼工廠,建在哪,生產什麼東西,建了往哪銷售?”
她聲音柔,比起真刀真槍吵架,更喜歡在背後搞事,還沒吵呢,眼睛就紅了,反而弄得像是方蘭蕙欺負她一樣。
方蘭蕙被孟萍這個架勢弄得不知所措,她也沒說啥呀,這不是在討論嗎,孟萍咋就哭了。
方蘭蕙以為自己乾了啥壞事,不敢多說,頓了一下,才不死心地喃喃道:“那也總比你每天心安理得地拿著工資,還說風涼話好。”
“我說什麼風涼話了?”孟萍說,“餘桃,你說我說的哪些不對,你嘴巴一張就說出想建一個工廠這種事,具體怎樣實施你有想過嗎?”
“就算上麵真的批準你建工廠,剩下還有一大堆的事情,不也是我跟小方去做?就跟軍嫂掃盲一樣,你拍拍屁股到城裡又立了功,可憐我跟蘭蕙在這裡辛辛苦苦地教書,最好還被你搶了功勞。”
“外人說起來,還都是承你餘桃的情,我和小方辛辛苦苦乾了幾個月白乾了。”
孟萍不提,餘桃還真不知道,她心裡對自己有這麼多的意見。
餘桃不禁反思自己,難道她真的做的過分了。
不,論起工作,她不比任何一個人做得少,除去劉青鬆受傷,餘桃去省城照顧劉青鬆近一個月,不得不請假的事情除外,其他時間,餘桃基本都泡在了辦公室,甚至覺得心裡不安,特意多加了幾次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