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餘桃去市裡把王師傅接過來,幾位招聘來的軍嫂按約上班。
除了懷有身孕的方蘭蕙行動不便,剩下的十人一起前往不遠處的禿頂子山,這裡是平日裡家屬院的家屬還有附近居民撿柴打獵、挖野菜挖蘑菇的地方,還有不少小孩子偷偷過來玩。
人經常過來,並沒有大型野獸出沒,倒也安全,上山的時候還能看見前人踏出的小道。
王師傅年紀雖大,爬起山來臉不紅氣不喘,比一旁經常在室內呆著的的韓雅看起來還要健康。
幾人一路走走停停,王師傅一邊走一邊彎下腰講解。
這種藥該采摘的時候該怎麼挖,要注意哪些事項,藥用價值在哪裡。
餘桃算是這是個人裡有些基礎的,上手很快,其他大部分也都是乾慣了農活的,王師傅一說,也都掌握了要點。
老爺子正蹲著講解“細辛”這個藥材的采摘要點。
“采摘的時候儘量要小心,不要把根部弄斷,最好把細辛根部一整塊泥刨起來,然後再把泥抖落乾淨。”
“把泥和枯葉弄乾淨,小心放進筐裡,回去後散落堆放在陰涼的地方,注意一定不能把葉子捂黃了。”
說著,老爺子已經把一個細辛挖出,開始小心清理根係上的泥。
“這聽著咋跟挖紅薯似的,葉子長得也像紅薯。”
一位軍嫂小聲嘀咕著。
老爺子聽見了,笑道:“可不是嘛,跟挖紅薯一樣,就是要更小心一點,細辛根莖不像紅薯那麼大,而是細小,發散的,它的藥性就隱藏在根莖和葉裡,采摘和炮製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不能毀損。”
“紅薯壞了咱們能聞見一股壞味,人就不吃了。”
“可是在藥店裡,草藥本身就味雜,普通人很難辨彆出來藥本身有沒有壞,再遇到一個喪了良心的醫生,根本不管藥品好壞。老百姓開了藥回家直接就吃了,有沒有用先不說,把人吃壞了那就缺了陰德了。”
“咱們炮製中藥的,是第一道良心關,你要對彆人入口治病救命的東西負責啊。”
老爺子的一番話很樸實,聽在耳朵裡的重量卻重千金。這些話是他一輩子奉行的真理。
現場靜默了一瞬,心中都有思量,就連餘桃也是。
本來餘桃建立這個工廠的初衷,是為了家屬院裡的一些女人,還心疼那些腐爛的草藥。
王老師傅這一番話,卻讓餘桃心裡有了其他的考量。
搞藥品,並不是她最初想象中那般簡單。
就如王老爺子說的一樣,搞中藥炮製,是中醫治病救人這一環中,第一道良心關。
餘桃在本子上著重記錄下這句話,加重,加黑,以來警醒自己。
她的小本上,已經密密麻麻寫滿了每種草藥的采摘和注意事項了。
老爺子還蹲在地上,輕巧地剝去細辛根莖上沾的泥土,一開始發問的那個軍嫂忍不住蹲下來:“老師傅,我來幫你一起弄吧,在老家時我可是乾活的好手,乾這些事最細作了。”
“好好好。”老爺子點頭笑道,“我答應小餘來幫你們,就是看中了小餘身上那股勁兒。”
一開始他對一個女輩之流,想要開廠進行專門的中藥炮製,是很不開心的。
冷眼看了幾天,王老爺子放下自己的偏見。他覺得餘桃這小輩兒挺踏實能乾的,還聰明細致,又聽自己那個當中心醫院院長的兒子說,餘桃是那個最先發現炸彈、避免大量人員傷亡的姑娘,王老爺子心裡啥偏見都沒有了。
被餘桃軟磨硬泡了幾天,他才鬆口答應過來做幾天的指導,也算是他入土之前再做一件好事。
韓雅和徐紅果聽了老爺子的話,目光放在餘桃身上。
餘桃受感動地笑了笑:“老爺子,我需要跟你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老爺子搖頭失笑。
幾人把細辛處理好,又往前走,一路走一路聽王老說要點。
“每種藥材都有最適合它采摘的時令,以花入藥要在花開的時候摘。根莖秋末春初,營養足,那時采摘最好。以葉入藥要在夏季葉片飽滿時采摘...”
“采摘的時候,不要一股腦全摘走了,要留下幼苗,給子孫後代留點東西...”
十一個人在山上呆了一整天,午飯都是在山上解決的,等下了山,一個個都精疲力儘。
王老師傅到底是年紀大了,下山的時候腿在打飄,還是餘桃和徐紅果扶著他,把他送到招待所裡住著。
回到家,餘桃先洗了一個熱水澡。
雙腿酸痛,全身疲倦,餘桃隻想躺在床上睡覺。
劉青鬆見她這樣,忍不住有些心疼:“我再去給你燒點熱水,你用鹽水泡泡腳。”
餘桃搖頭:“我現在隻想睡覺。”她這段時間太忙了,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陀螺一般連軸轉。
說著說著話,餘桃的眼睛都已經半眯起來了。
劉青鬆歎息一聲:“先彆睡,頭發還沒乾呢,想過幾年頭疼是吧。”
說著,他先去灶屋裡燒上水,又拿了乾淨的毛巾,回到臥室,餘桃已經倚在牆上,半睡過去了。
劉青鬆無奈,隻能把餘桃摟在懷裡,把她的頭發擦半乾。
等水燒好,劉青鬆讓餘桃躺在杯子上,他輕輕地把餘桃的雙腳放在盆中,用手輕柔地幫她按摩。
餘桃半迷糊中,感覺到劉青鬆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鼻子酸了一下,她用胳膊蓋住眼睛,順便蓋住強烈的燈光,不知什麼時候徹底沉入夢想。
也許是前一天休息的好,第二天一早起床,餘桃發現自己身上的疲憊感一掃而空,渾身都輕鬆了不少。
劉青鬆還在睡夢裡,他側躺著,一條胳膊放在餘桃的頭頂,一條胳膊搭在餘桃的腰上。
東北夜裡有些涼,這樣的姿勢倒還好,可是早上溫度漸高,餘桃隻覺得跟自己相貼的是個火爐。
她埋怨了好多次,讓劉青鬆夜裡不要總是擠著她睡,可是每天起來,劉青鬆依舊不改。
這次依舊很熱,餘桃卻不再像以前那樣,嫌棄地把劉青鬆的胳膊扔到一邊。
她心裡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下意識貼著劉青鬆堅硬的胸膛,用臉蹭了蹭,心裡就跟裝了春水一般。
劉青鬆察覺到她的動作,迷糊著將胳膊收緊,搭在她背上的手還拍了拍,向哄三娃一樣。
餘桃因劉青鬆的動作臉熱一下,她抬手捏住劉青鬆的鼻子,抹了一手的油。
餘桃心裡一樂,把手在劉青鬆滿是肌肉的胳膊上擦了擦,又重新捏他的鼻子:“起床了,公雞早就打鳴了,不是還帶著三個孩子跑步嗎?”
劉青鬆握住餘桃的手,睜開眼睛,神態不是很清醒的看向掛著棉布簾子的窗外,打了一個哈欠。
“天怎麼亮的那麼快。”他道,說完又把餘桃摟住,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略不知足,又挑起餘桃的唇舌往裡探。
過了一會兒,餘桃氣喘籲籲,感覺到劉青鬆有些粗重的聲音,從劉青鬆的控製力解脫出來:“快起床了。”
劉青鬆歎息一聲:“媳婦兒,我想吃紅燒肉了。”
餘桃氣結,不知道劉青鬆怎麼親著親著想到紅燒肉上麵去了,佯怒道:“想吃也沒有,等我忙完這一陣再給你們做。”
不止劉青鬆想吃,餘桃也想了,三個孩子前幾天都在念叨著誰誰家裡吃肉了。
劉青鬆把餘桃抱在自己身上,倆人眼對著眼,鼻子挨著鼻子。
餘桃愣了一瞬,不知道她最近是不是眼睛出了問題,咋越看劉青鬆越覺得他長得好看。
“媳婦兒,我說的紅燒肉不是那個肉。”說完他動了動腰。
餘桃頓時氣紅了臉,支撐著手從劉青鬆身上爬起來,怒道:“趕緊起床。”
劉青鬆討價還價:“你啥時候才能忙完?你已經欠了我五次了。”
“不知道。”餘桃說了這句話,就打開簾子,走出臥室,去了西屋喊三個孩子起床。
三個孩子在,劉青鬆起碼知道收斂。
早飯簡單,番茄炒蛋,嗆辣椒,在食堂買的饅頭,配上稀飯。
他們一家都是北方人,喜歡吃麵食,每天沒了饅頭,都感覺沒啥滋味。
徐紅果和李愛麗倆是典型的南方人,最愛吃大米飯。
餘桃做好早飯,劉青鬆就拎著饅頭,帶著三個孩子回來了。
劉青鬆帶著他們在壓水井旁邊一個接著一個洗漱,等洗完出來,餘桃已經把飯端好放在桌子上麵。
清晨的風極其舒適,軍區的清晨是不會寂寞的,餘桃能聽見遠處士兵們吃飯時的唱歌聲,近處幾戶人家的吵鬨聲,還有狗叫聲和嘰嘰喳喳的聲音。
的盧和赤兔這段時間長大了不少,土狗十分好養活,家裡人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早上兩隻小狗跟著它們的主人們一起出門遛彎,回來時舌頭伸的長長的喘氣。
三個孩子洗臉的時候,他們趴在池子邊喝流出來的水,興致上來了還在隻到它們爪子上方深度的水池裡跳來跳去,逗得三個孩子哈哈大笑。
等到吃飯的時候,不用餘桃說,三個娃搶著給的盧和赤兔端它們的飯盆,稀飯配上番茄炒雞蛋的湯汁,裡麵泡上饅頭,兩隻小狗吃得哼唧哼唧的。
十分奢侈的吃法,若是讓李招娣和徐紅果看見了,一準說餘桃把畜生看得比人都重。
吃過飯,餘桃就去上班了,劉青鬆也去了營地。
走之前把家裡的電閘拉滅,鎖上他們看書的那個房間的門,再在堂屋的小竹籃裡放上夠三個孩子吃的疙瘩果,番茄和黃瓜,加上三塊核桃酥,夫妻倆就這麼放心的走了。
不是他們心大,雙職工家庭,幾乎家家戶戶都這樣。
餘桃先去了招待所看王老師傅,老師傅昨天運動量有些大,腳有些扭住了,腫起來老高。
就這,老先生還想要跟著他們一起上山。
餘桃連忙製止了。
“我這傷得不重,回家塗點藥酒,第二天就好。”王老堅持。
餘桃比他更堅持:“王師傅,您就好好在家待著吧。昨天一些草藥的注意細節,您都跟我們講了。現在這個時間點,麻黃和五味子都還沒到成熟的時候,能采摘的隻有細辛,我們今天調整工作,剛好搶在秋季來臨之前,收回來一批細辛。”
“您就彆推脫了,教學什麼時候都可以,細辛再不采摘就爛在林子裡了。”餘桃道,“我走之前,可是跟王院長打了保證,一定全模全樣把您送回去,您可彆讓我做罪人。”
王師傅聽餘桃說的有些道理,再加上他年紀大了,外表不顯身體機能的確跟不上,硬要跟著一起去,反而會成為一個拖累。
這般想著,王師傅才道:“那好,我就現在招待所歇著,今天你就彆算錢了。”
餘桃請王師傅過來指導是給錢的,不多。
可是王師傅這個人較真,乾一天的活就拿一天的工資,不乾就不拿。
餘桃知道王師傅的性子,失笑道:“行,不給您算錢。”
餘桃離開招待所,又去衛生所請向情幫忙看看,王師傅的腿到底有沒有問題,老年人骨頭脆,餘桃害怕王師傅不說真話。
向情看了之後,說沒事,餘桃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