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在胤禛的書房等候,剛開始頗有些心神不寧,但既然已經存了要幫四貝勒遮掩的心思,他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並且打量起了四貝勒書架上陳列的書籍。
這間書房裡頭全都是管家布置的,並沒有四貝勒的貼身之物,像這種臨時落腳地方,四貝勒也不會花心思去改變布置。
因此大部分的書籍都是光明正大敞列在外的,如聖人之言,也有一些文人的詩詞集,多是耳熟能詳的名字,待他看到畫風與詩詞集完全不同的幾冊話本時,驚訝得輕輕咦了一聲。
夾雜在其中的竟有“傾城”的話本!
年羹堯消息靈通,此前便知曉傾城便是八貝勒了,隻是本身對看話本沒興趣,於是從未想過要主動去買。
書架上有傾城的話本,如《商女王妃》、《高家長媳》等,皆是年羹堯心目中被文人罵聲響亮的著作。
他其實也挺好奇,什麼樣的話本能讓那麼多文人在背後痛罵,卻又在京城掀起風波,依然不斷的有人追捧。
在四貝勒回來前,倒是可以看著打發時間。
於是他拿起了《高家長媳》翻看,因為那是八貝勒最新的話本,邊看邊暗暗吃驚:“不愧是隻娶一妻的八貝勒。”
剛開始,他驚奇:恐怕也就隻有對嫡妻一往情深,相濡以沫的癡情種子,才能寫出這樣的話本吧?
話本的女主人翁人如其名,如朝陽一般閃閃奪目,她與眾多貴女截然不同,聰慧、獨立、有自己的理想與追求,而這樣的人在世道對女子的拘束下,顯得格格不入,被人們所孤立。
年羹堯嘀咕道:“難怪會被那些文人罵。”
剛開始他也想到:女人嘛,不就該在後院裡相夫教子,為丈夫開枝散葉,隻允許丈夫獨娶一妻而不納妾,豈不是嫉婦?
如今這世道,哪一個有錢有權的人家是一夫一妻的?
年羹堯微微皺眉,靜坐深思起來,喃喃道:“好像還真有。”
納蘭明珠與索額圖這兩在朝堂上鬥得你死我活的宿敵便都是一夫一妻,兩人都沒有納妾的習慣。
他又去翻看《商女王妃》,見到王府後院之中女人們困於一方小天地裡勾心鬥角,姐姐妹妹你儂我儂,年羹堯不自覺地給那充滿韻味的行文給吸引了進去。
若是將初入王府的商女聯想到自家妹妹身上,那像是的也太多了!
有一個有底氣卻並不是特彆顯赫的娘家,性子聰慧但過分純善。
商女初入那如深淵般的王府泥潭之中,猶如待宰的羔羊,單純、無助、可憐!
後宅之爭鬥的描寫,令年羹堯大開眼界,不知不覺已是過了兩個時辰。
他睜大眼睛,如饑似渴地快速翻閱《商女王妃》,那文字仿佛有一種彆樣的魔力,將他帶著沉浸入劇情之中。
因是話本,起來並無難度,年羹堯幾乎是一目十行地在看。
蘇培盛見他目不轉睛地快速翻閱,唇邊泛起了笑意。
“年大人,傾城這話本當初可是大街小巷裡都在傳的,您之前沒有聽說嗎?”
年羹堯頭也不抬回道:“此前為科舉寒窗苦讀,除去與友人談論聖人之言,互通詩書再沒有關注其他,倒是隻聽說過,卻不曾看過這些。”
“原來王府之中的勾心鬥角竟是這樣的嗎?”他歎息道,再次為自己打消了聯姻想法而慶幸。
小妹那單純的腦子,小綿羊似的性子,若是進了這樣的王府,恐怕會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即便四貝勒還不是親王,日後遲早也會升到那一步,到了那個時候,一正二側四庶幾個格格,後院裡一堆鶯鶯燕燕,早晚得鬥得如《商女王妃》之中激烈。
想也知道那是利益衝突,是僧多肉少,為了爭奪王爺的寵愛,女人們各顯神通。
年羹堯感歎道:“這樣看來,後院裡還是不要納太多妾侍才好,妾侍一多,庶子庶女紮堆,反而後院不寧。”
思及此處,他目光銳利起來,摸著下巴沉吟道:“難道,八貝勒寫這作,是為了映射皇上如今後宮過多,皇子過多,日後早晚出現內爭之局?”
蘇培盛吃了一驚:“年大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瞎講啊!”
年羹堯搖了搖頭,手指磨砂著《商女王妃》,心裡盤算著買一本寄回去給深閨中不接觸外人的小妹也看看。
他尋思著要將八阿哥所寫的其他話本也看一看,不若到時候再去書肆采買個一套來。
“看了八貝勒的著作,倒是令我大為改觀,”年羹堯很少聽說外頭傳言有誇獎八貝勒的,倒是誇太子、直郡王,誠郡王與四貝勒的聲音多一些。
而八貝勒,不是在被皇上懲罰的路上,就是又寫了新作,仿佛將精力都花在寫話本上了。
因為四貝勒總是操心八貝勒的事,皇上一邊責備禁足他,一邊又寵溺他,在從未與八貝勒公事過的年羹堯印象中,他該是個頑劣的形象。
可看了他的話本就可以知道,他其實腹中另有乾坤,也是個大才子!
他們沒有聊多久,隨著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門窗外響起輕叩之聲,蘇培盛忙前去拉開門,將丫鬟打扮的胤禛迎了進來。
胤禛回來後,便將與胤禩之間互相分工後的計劃給交代了下去。
待處理完這一切,天色已是近黃昏。
胤禛見年羹堯攤開的話本,挑眉道:“你在看《商女王妃》?”
年羹堯道:“等待貝勒爺回來時焦急,又困於書房無所事事,於是拿來話本解悶。”
胤禛道:“我也看過《商女王妃》。不得不說,八弟這作,讓我看了以後大漲見識,雖胡編亂造的多一些,王府也不似他說的那麼勾心鬥角,但是其映射官場,諷刺現實,其實彆有些意味深長的韻味。”
順便,還讓他學會了一些女人們爭寵與勾引的小手段,以至於在女子存心想要勾引他時,保持冷靜,並無動於衷。
年羹堯眼眸中浮現出茫然之色:“映射官場?!”
胤禛瞥了他一眼,驚訝道:“以亮工之才,難道沒有看出此做彆有意味?”
年羹堯:“……”
他當然看出來彆有意味,隻是與四貝勒並沒有想到一處去罷了。
年羹堯表忠心,誠懇告訴胤禛:“卑職隻是在想,若王府當真如話本裡這樣勾心鬥角,那後宮又會亂成什麼樣,八貝勒這麼寫,也難怪皇上會惱怒禁足他了。”
提起胤禩被禁足一事,胤禛揉了揉眉心。
“汗阿瑪是不是真心要禁足八弟,還不一定。”
至少這次南巡,讓他確定了一件事。
八弟其實可以將智慧與才學用到正道上,隻要汗阿瑪盯得緊,若是沒有人盯著,身後沒有皮鞭抽著,以他愛玩的性子,又得走上不務正業的歪路。
也難怪汗阿瑪要將自己與八弟綁在一起了,就指望著他將八弟從迷途中拉扯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