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之下最新設立的印鑄局,下設下設文牘、庶務、發行等(1),朝廷官方的鑄字、排版及印刷皆在此完成。
胤禟悄悄告訴胤禩:“上一世可沒有設這地方,要不是八哥攪合了一池渾水,讓民間著作層出不窮,朝中也不會將管理文牘提上日程了,汗阿瑪在位時可沒有重視過這一塊兒。”
不僅汗阿瑪不重視,上一世之後繼位的老四也沒有搗鼓過印鑄局,這不是話本百花齊放,著作層出不窮嗎?
胤禩道:“印鑄局的誕生,非我一人之力,而是水到渠成之結果,有了這麼一個機構其實是好事,至少汗阿瑪的政令並沒有將百花齊放的局麵一竿子打死。”
最簡單粗暴的管理方式其實是一刀切,徹底遏製,大清早年有這樣的趨勢,不過近些年,似乎是人們被傾城的反複折騰夠嗆,文官罵都快罵得麻木了,也沒見皇上拿八貝勒怎麼樣,即使總是被禁足、關家門,可八貝勒日子過得有多瀟灑,誰還不知道是皇上縱容的結果?
初初設立,禮部印鑄局的官員官職並不高,也沒有找朝中德高望重的老臣來坐鎮,印鑄局之中的官員平均年齡,是禮部各司之中最年輕的一批。
這也就造成了,得知八貝勒要在刊登優秀文章新報上連載《大秦傳奇》,印鑄局的官員們竟有半數以上是看過傾城著作的,其中沒有看過的人也在同僚們的推薦下去翻起了傾城的話本,如今有了正兒八經的催更機會,印鑄局專門派了一位小官,就負責盯著胤禩要稿子。
那位小官名叫張大有,原本是國子監助教,專搞文書工作的,年輕有為,本該前途無量,卻做了一件憨事。在他擔任殿試受卷官時,上書請奏康熙“科舉考法不好,有許多弊端”,一下子將文官們得罪了,還讓康熙很沒麵子。
康熙一瞅,這憨子能力不錯,性子有待磨練,便將其貶官,讓原本仕途坦蕩的張大有經曆了前所未有的挫折,印鑄局新成立後,張大有得以有機會受到提拔上來,卻隻是做了一名在印鑄局混混的小官。
剛開始來要稿子的時候,胤禩見張大有麵貌端正,文齊彬彬,很有好感,遂乾脆地將已經寫成的兩章都給了他。
這裡寫到了始皇廢分封建郡縣,統一天下以後,便要治理了。
其中的治理舉措,無一不標誌著“大一統集權”思想,秦始皇不再是秦王,而是秦皇,自稱由寡人也變為了朕!
文字的統一,度量衡的規範,長城的建設,各地道路的修建,一樁樁一件件從亂象到集中規整,天下從分裂七國的狀況融合在一起,得以提前看到前兩章的印鑄局官員們一飽眼福。
一千九百多年前的古人智慧,是多麼厲害,先人的統一思想,影響著千秋萬代的後人們。
最開始,胤禩給的很乾脆,寫到後來,寫到了秦時社會風貌,寫到百姓在苛政之下被壓抑到極致的民怨,寫到秦法嚴苛,誅連之殘酷,寫著寫著,他就卡文了……
那感覺,就跟十月懷胎後難產了似的。
畢竟吹了始皇那麼久,要開始轉變筆鋒發刀子,胤禩一時沒有調整過來。
白天跟著汗阿瑪忙正事,晚上回家後用時間苦思冥想,胤禩長籲短歎,對郭絡羅氏道“《大秦傳奇》,又難產了。”
郭絡羅氏樂了:“爺對自己的話本,就像看待孩子似的。”
胤禩既然決定要寫下去,定要精益求精,絕不會因為寫不出而敷衍了事。
於是刪刪改改,終於將劇情推到了“儒者反對,始皇震怒。”
在今人看來的正確無比的政令,在當時受到了文人的大肆攻殲。
分封製在當時並不被人們認同,他們認為建郡縣製是違背祖製。他們認為修建道路是勞民傷財。若有天災出現,更能定為始皇無德,天降責罰。而始皇之子公子扶蘇,也反對他的政令,這使得始皇的怒意更盛。
這一章節看得人血氣上湧,恨不得衝過去大罵那些儒生,公子扶蘇的反對更令帶入了始皇視角的看客們恨鐵不成鋼。
始皇便是在這樣的社會輿論情況下,被民間的反對者大肆宣揚,暴秦、暴君的名聲坐實了,罵他的人恨他的人比比皆是,六國餘孽意圖複國,暗中潛伏。而楚國後人項氏化作百姓混入人群時,那位年輕人看著始皇的車架遠去,回到家中對身邊人道“叔父,終有一日,我也會像他那麼風光。”
那位年輕人,便是未來的西楚霸王項羽!
《阿房宮賦》聽說過嗎?
獨夫之心,日益驕固!
戍卒叫,函穀舉!
楚人一炬,可憐焦土!(2)
所有熟讀史書之人都知道,始皇死後,一切猶如大廈將傾,大秦基業在二世昏庸之下毀於一旦,而繼承秦二世之位的公子胡亥,將兄弟、姐妹都殺了個乾淨。
傾城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險惡用心,將明晃晃的刀劍露了出來,直逼看客們的小心臟。
偏偏他斷章還斷的人心癢難耐,即便知曉曆史之人,也恨不得快一些看到後續。
張大有來催了胤禩幾回稿,猶如一條小皮鞭在鞭策著傾城,讓他沒有躺平懈怠。可惜。卡文與正事擠在了一起,胤禩的交稿時間,從一開始的一日一章,拖延到了七日一章,後來又變成了一月一章。
沒能完成任務的張大有受到了同僚們質疑,之後一段時間,印鑄局開始換著人來尋胤禩。
每一次胤禩都會說“快好了,就快好了,再等兩天”,然後拖著拖著,就又拖了四五六天。
這一日,禮部派了個狠人來,據說是張大有推薦的“刺頭”,他還挺會之人善任,竟找了個做事“不折手段”的人來找胤禩要稿。
他爬上了胤禩家中的馬棚頂上,高呼:“您再不給稿,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胤禩衝著馬棚頂上的人呼道:“你快下來,彆激動啊,我稍後就寫!”
“您上一回也說稍後就寫,然後遲遲一個月都沒給稿!您現在就寫,不給稿,我死也不下來!”
這一天,在催促之人的跳馬棚的威脅下,胤禩擠一擠,終於擠出了稿。
最新章,始皇尋長生,徐福先仙丹,哄騙始皇去海外尋仙山!
得到了新章的催稿人樂嗬嗬地走了,他喜極而涕,握著胤禩的手,鄭重到:“八貝勒,下官這條小命,就捏在你手裡了,求您下次一定要好好交文章,再有一回,下官無計可施,就隻能跳茅坑了。”
胤禩忙安撫他:“是,是,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待他到康熙身邊時,康熙打趣道:“聽說印鑄局的人今日得逞了?”
胤禩苦笑道:“也不知道那張大有從哪兒找來的潑皮無賴。”
康熙不置可否。
會造成今日結果,難道不是傾城撩人在先?
“說正事,今日希福納上書求助於朕,道是被奴仆及左都禦史之子,合並近八位內廷太監敲詐勒索。”
康熙正色道:“此事你可知曉?”
胤禩精神一振,樂道:“他真的來找汗阿瑪告狀了?”
這情商該有多麼低啊!
希福納辦事能力不錯,為人處世卻一點都不行,腦子都轉不過彎兒來。
“一部尚書,身居副宰之位卻懼怕被勒索,若非是有把柄在人手上,他還會怕?”
康熙冷冷道:“此前他曾有過貪汙之實,朕寬恕了他,如今看來,恐怕是故態萌生了。”
“您知道,這一回何不嚴懲?四哥那邊要賬受到阻礙,也是因他這隻攔路虎。”
戶部查賬,便是那擊起千層浪的巨石,往暗潮洶湧的朝政中下的一劑蒙藥。
“老四做事,也太不圓滑了,”康熙對胤禛至今為止所做的搜集證據搞人,對一切貪汙眼裡容不得沙的作為頗有微詞,在他看來,胤禛的棱角太硬太剛了一些,他都不知道委婉,也不在乎自己得罪了多少人。
“要不是你在暗,朕倒是覺得你更適合去做這事情,以你的手腕,恐怕不會引起那麼多朝臣不滿。”
胤禩微笑:“兒臣就當汗阿瑪是在誇兒臣做事圓滑。”
康熙聽他給自己貼金,又改口道:“你那易容改扮身份,叫旁門左道!”
他回想起“圓滑”的胤禩上次為了避免自己嗑藥而男扮女裝,再次強調胤禩:“日後在朕這裡,你不準再扮成姑娘。”
醜兮兮的馬公公像康熙露出了菊花般的笑容:“兒臣既然答應汗阿瑪,就不會再扮成妃嬪和宮女了。”
康熙不忍直視地挪開眼,看多了馬公公這張臉,再看梁九功這個老太監,都顯得那麼眉清目秀。
胤禩又將左都禦史喜塔臘·穆和倫之子,與另外八位勒索太監的身份稟告給康熙。他們是如何得到“證據”用以勒索的,恐怕少不了長清在其中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