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這會子連顧家老夫人的壽宴她都不來了。還親自叮囑刑氏,讓她千萬要尋個機會跟顧老夫人解釋一下,說她病了下不來床,免得人家誤會。
刑氏有什麼不肯的,自然一一都應了下來。不但如此,還說要帶著二房的桐丫頭一道去,讓她在大長公主麵前露個臉,也讓眾夫人們知道,葉家四姑娘也大了,方便日後有人看中葉桐,好上門提親。
刑氏這個侯府塚婦方方麵麵都想到了,而且考慮得十分周全。她不僅待自己女兒好,待侄女兒們也好,任誰都挑不出一個錯來。
但刑氏越好、處事越周全,老夫人就越覺得自己愧對她們母女。
刑氏提了隔房的葉桐,卻偏不提長房的葉桃,老夫人心裡就明白了。她也沒臉開口替葉桃向刑氏求情,隻說自己累了,想休息,讓刑氏不必日日來請安。
看得出來婆母這不是在跟自己假客氣,或許是真的不太想看到自己,於是刑氏也就不來她麵前給她添堵,就應了。
初六這日,刑氏帶著葉榕葉桐一道來顧家,才下馬車,就見旁邊馬車上下來的姑娘朝自己翻了個白眼。她目光掠到了旁邊馬車掛著的牌子上寫著的“樊府”二字,笑著問自己的嬤嬤:
“樊府……哪個樊府?”
於是王田家的立即去打聽,回來後回稟了刑氏。見果然是與唐家交好的那個樊府,刑氏倒是挺好奇的:
“怎麼顧老夫人壽辰,也給樊家那等小戶下了請帖?”
方才打探消息的時候,王田家的已經一並打探來了。此番見主子問,她小聲回道:“奴婢打探得,說是顧家二爺瞧中了樊家的姑娘。這些日子,兩家正有走動議親的意思呢。所以,這回顧老夫人壽誕,破例給樊家下了請帖。”
刑氏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顧家二爺……瞧中了樊家的姑娘?”
王田家的也覺得十分荒唐,這顧家什麼門第,那樊家又什麼門第。這顧二爺是顧家二房的獨子,雖說日後沒有爵位承襲,但二老爺本身軍職很高,顧二爺也是出色的兒郎。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的,竟然就議上了。
但王田家的不好說,隻能委婉道:“天下無奇不有,夫人也無需見怪。”
刑氏卻恍然悟過來:“怪不得那唐姨娘一心想三丫頭嫁給顧家大爺,原是瞧樊家攀上了高枝兒,眼紅了。”
王田家的是百般瞧不上唐姨娘母女的,又想著這回顧家給自家夫人下了請帖,或許自家姑娘與顧家大爺的親事還有轉機,於是說:“顧二爺不是嫡長子,他選妻或許不那麼嚴格。但顧大爺將來是要繼承顧家爵位的,他日後的妻子,不是誰都能做。”
刑氏沒答這話,隻說:“進去吧。”
刑氏與王田家的的一番對話,旁人沒聽見,但葉榕葉桐就站在跟前,自然聽見了。等刑氏往府裡走去後,跟在後麵的葉桐則悄悄朝葉榕眨眼睛,湊過去小聲說:
“長姐,我覺得你肯定能嫁來顧家做塚婦。顧大夫人喜歡你,顧家給伯娘下帖子,就是還想撮合這門親事。”
這也正是葉榕發愁的地方。
“在家怎麼跟你說的?來了後,千萬要小心說話。”葉榕嚴肅著,擺了長姐的架子來,“這裡人多耳雜,隨便一句話叫人聽了去,都得傳得人人皆知。到時候,丟臉的可是咱們。”
葉桐意識到嚴重性,立馬閉嘴,一本正經衝葉榕搖頭,表示自己不會再亂說話。
四妹性子平時也活潑,但葉榕知道,她畢竟是在嬸娘跟前長大的,規矩肯定都懂,不會出格到哪裡去。所以對葉桐,葉榕是放心的。
她年紀還小,不過就是小孩子心性罷了。
明陽大長公主是同輩中唯一的公主了,又是陛下的親姑母,陛下自然非常重視。所以,每年大長公主壽辰,都過得非常體麵熱鬨。
壽誕是在初六這日,但提前很多天的時候,顧家的一些遠親就已經住上門來。加上初六這日宮裡的陛下娘娘皇子們都會來,所以顧家的陣仗排場非常大。
葉桐平時也有跟著自己母親去過一些宴會,但像這種排場的,還是頭回來。也不是葉榕小題大□□擺架子,的確是今兒貴人多,一個不小心就能得罪人,還是少說話比較好。
葉家與樊家是同時到國公府的,所以,也是同時由國公府的奴仆引著去老壽星那裡請安。葉榕送的是那幅“百壽圖”,大長公主收了後,聽說是葉侯府的嫡長女,她立即讓身邊的嬤嬤展開給她看。
自家老大媳婦有意給忠孝說葉侯府嫡長女這事兒,她是知道的。所以,這回壽辰,親自囑咐了,要給葉侯府大夫人下帖子,就是想瞧瞧這姑娘。
顧家三房雖沒分府,但平時都是分開過的。顧家府邸很大,三房各自都有自己獨立的大院子,隔得遠。若顧大夫人不想聲張開來,梅花莊的事情,除了大房的,彆人也不會知道。
老人家見那樊家都下了帖子,若葉家不下,說不過去。
卷軸一撐開,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嬤嬤立即說:“呦,葉大姑娘這字,相當不錯呢。老夫人您瞧,是不是有幾分字聖王敘陽的風骨?”
“快,湊近了來,我瞧瞧。”
前世葉榕在顧家呆了十多年,老夫人喜好什麼,她還是知道的。今兒這壽禮,也是故意遷就了老夫人喜好,倒不是想老夫人能對自己留下多好的印象,葉榕隻是希望可以借這個機會給侯府掙得一點麵子。
說是來賀壽的,其實就是來拚才藝的,若今兒她獻上的賀禮平平無奇,保證明兒就能被有心人傳遍全京城,說她這個才女的稱號是浪得虛名。
貴女圈的交際圈子不就這樣,誰不想趁著這個機會博得一個好名聲。何況,今兒還有宮裡的貴人到訪。
不過,葉榕也沒想刻意奪了誰的風頭,她隻是不想被比下去。既知顧老夫人喜好王敘陽的字,便就投其所好了。
就是一幅字,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也出不了頭彩。
葉榕心靈手巧,又寫得一手漂亮的字,老夫人打心眼裡十分喜歡。認真欣賞一番後,老夫人吩咐下去說:“先收起來,過了今日,尋個工匠,給好好裱起來。”
“多謝老夫人厚愛。”葉榕忙福身道謝。
老夫人讓她起身,後又對坐在一旁的顧家三個夫人說:“咱們家的四個小子,兩個大的善武,字是醜了點。但老三跟老四兩個,可也是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啊。尤其是老四,他也是從小臨摹字聖的字帖的。我原覺得他寫的就很好,可今兒瞧見葉家大姑娘的字,就不覺得他的字好了。”
顧大夫人忙說:“母親您說得是,葉大姑娘才名在外,從小就寫得一手好字。這滿貴京的,怕也沒幾個比得上吧。”
老夫人認可這個話,看向刑氏說:“還是你教得好。”
刑氏最擅社交,麵對這樣的場麵,她自然話說得圓。既能哄得老人家開心,又能不落了在座諸位的麵子,最後,還能暗中再誇她女兒一把。
既突出了她女兒的好,也誰都不得罪。
刑氏母女會做人,誰都挑不出錯來,又會暖場子,自然哄得大家都開開心心的。但樊昕卻看不慣刑氏母女這種假惺惺的行為,加上前些日子又得知她們母女迫害了桃兒,樊昕更是恨上了。
她原就是直性子,看不慣彆人逢場作戲,也見不得葉榕母女出風頭。
但見葉榕母女隻因一幅字便得大家賞識,她忍不住道:“今兒葉家三姑娘怎麼沒來?怎麼隻大姑娘跟四姑娘來了?”
原大家有說有笑,好好的,突然樊昕插入這樣的話,大家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刑氏不屑跟一個小輩說話,權當沒聽見,隻繼續與旁邊的夫人低聲交談。倒是葉榕,涵養十分好的笑著回答說:“三妹妹偶感風寒,近幾日身子頗為不適,所以今兒就沒來。”回了樊昕的話,又看向上位的老夫人,“近來天氣驟然冷了許多,不但三妹不舒服,祖母老人家也病了幾日。”
“今兒我與母親來,祖母特意叮囑了,說定要替她向您請罪才是。”
顧老夫人忙說:“生病了自然該好好養身子,身子養好才是大事。”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人家病了,總得有些表示,於是老夫人說,“我那兒正好有顆近百年的參,等改日,我命人親自送到你們府上去。”
葉榕忙說:“祖母喝了藥,躺了幾日,已經大好了。”
顧老夫人樂嗬嗬道:“我與你祖母還算有些交情,既知道她病了,送點東西過去也是應該的。”
如此,葉榕隻能謝恩。
樊昕這個時候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麵提葉桃,她是想發難葉榕母女的,眼見著葉榕三言兩語不但把話圓了過去,且還得了老夫人的賞,樊昕心裡更氣。
“葉大姑娘,怎麼隻三姑娘病了,你跟四姑娘卻好好的?”樊昕故意挑事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
葉榕抬眸看了她一眼,隻覺得她實在愚蠢。
前世,她與這樊家小姐是妯娌,兩人分彆嫁的是顧家大爺與二爺。做了十多年的妯娌,哪怕一起被流放去南境過,一起共過苦,她們關係也是一直都很不好。
樊家與唐家交情深厚,前世樊家懷疑是她母親害死了葉桃,樊昕恨她,她可以理解。隻是如今葉桃好好的,她不知道她的這些恨意哪裡來的。
但轉念稍微一想,她就明白了。唐姨娘被送回了唐家,肯定是唐姨娘在背後詆毀她們母女。
人都有親疏遠近之分,樊家與唐家交情深,樊昕替葉桃抱不平,她是可以理解的。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樊昕公然發難,又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動輒可能就是敗了她們母女名聲,所以,葉榕自然會好好待之。
方才已經繞開了話去,偏她非抓著不放,葉榕也懶得再好意給她什麼麵子和台階。
葉榕笑容端莊:“樊小姐與三妹交情好,擔心她身子,我可以理解。隻是樊小姐這樣逼問,好像是希望我與四妹病倒、隻三妹一人能跟著來一樣。”
樊昕素來喜歡直來直往,最恨最恨最恨這種說話下圈套的,一下子更火了。
“彆以為我不知道葉桃怎麼了,你彆假惺惺的了。你擔心她?你才不擔心呢,你巴不得她不好。”
“不得無禮。”顧大夫人蹙眉,一臉的嫌棄。
顧二夫人也覺得很沒麵子,歎息著搖頭。樊夫人見狀,立即押著女兒跪了下來,忙岔開話題說:“老壽星,我帶著小女給您賀壽了……”
葉榕卻是故意的。
雖然侯府後來發生的事情顧大夫人不知道,但就憑葉桃在梅花莊的時候做了那等算計顧家的事兒,她今天也是不可能來的。彆人或許不知道緣由,但顧大夫人肯定知道。或許顧大夫人本來沒跟家裡彆人說,但出了今兒這一茬,想必是要說的了。
若顧二夫人知道葉桃做了那種事,而樊昕卻還不顧禮數在老夫人壽辰這樣的大日子鬨場子,想必不會再鬆口答應兒子去樊家提親。
顧昶與樊昕,如今不過與她跟顧旭之前一樣,隻是還在說和,沒到下聘那一步。隻要沒下聘,這親事就不算數。
葉榕原沒打算乾預顧昶與樊昕的姻緣,但無奈樊昕自己非要作,她也不願受那個委屈再做老好人。
至於日後顧樊二人還能不能有緣走下去,那就是他們的事情了。
顧老夫人雖然也不喜樊昕剛剛的一頓無理取鬨,但畢竟是老人家,包容心大,並未計較。倒是在座的不少夫人,私下裡對樊昕指指點點的,多半是說她沒規矩,小家子氣。
葉榕才請完安沒多久,外頭顧旻就匆匆走了進來,拉著葉榕葉桐說:“彆悶在這裡了,祖母這裡有什麼好玩的,外頭才熱鬨呢。榕姐姐桐姐姐,哥哥們在馬場呢,走啊,我們一起去。”
顧旻與葉榕葉桐熟,她不認識樊昕。所以,這才一時忽略了樊昕的。
她不是故意的。
但,樊昕卻記在了心裡,覺得這顧家小姐也是與葉家姐妹一樣,都特彆假。
還是顧老夫人圓了話說:“還有你樊姐姐呢,你今兒第一次見,可能不認識。但今後多處一處,也就認識了。”
“你們幾個孩子都去吧,彆悶在我這裡,都去玩兒吧。今兒高興,馬球投壺也好,吟詩作對也好,什麼都行,去吧。”
顧旻這才發現邊上還站著個小姐姐,忙也拉了樊昕:“樊姐姐,一起去吧。”
樊昕跟著去了,但臉色還有些白,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
顧旻一路拉著幾人去了馬場,顧家馬場特彆大,幾人到的時候,馬場上正有人組隊在打馬球。顧家的老三老四上場陪客了,老大老二沒上去,正立在一邊與左右的公子交談。
顧旻一跑得近了,就立即揮手喊起來:“大哥二哥,葉家姐姐樊家姐姐都來啦。”
顧旭顧昶聞聲,立即扭頭看過來。
顧昶瞧見樊昕,立即就笑著跑來了。顧旭到底穩重一些,是鄭重與左右人打了招呼道了“失陪”後,這才穩步走過來的。
樊昕見顧昶來,給了他好大一個臉色瞧。然後彆開頭,看向了彆處去,一臉的不高興。顧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裡得罪她了。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朝妹妹顧旻探去,顧旻也莫名其妙呢,搖搖頭。
正僵持間,顧旭也來了。
樊昕與顧旭也相識,她是很早前在唐家就認識顧旭了。以前她去唐家找葉桃玩,偶爾會在唐家見到這位顧家大爺。
雖不熟,卻是有點頭之交的。
於是顧旭才走近,樊昕立即就對他說:“桃兒病了,顧大爺可知道?”
顧旭目光卻朝葉榕那兒探了眼,才說:“並不知。”
樊昕又說:“那你現在知道了,你什麼時候去看看她?她從小便聽你的話,你去看她了,說不定她能好得快一些。”
顧旻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歡葉桃,梅花莊的事情,她是全都知道的。雖然娘不讓她再提那事,但她心裡可一直都記著呢。
“樊姐姐慎言,葉家三姑娘病了而已,我大哥憑什麼要去看她?葉三姑娘如今也不小了,樊姐姐與她是什麼仇怨,為什麼要背後詆毀她的名聲?”顧旻平時活潑驕縱有些不著調,但說起道理來可是一套一套的:
“樊姐姐這樣說,好像我大哥跟她很好似的。不過是看在唐將軍的麵子上,我大哥才對她稍有照拂了些。但以前她小,無礙,如今大了,可不得避嫌?什麼是男女大防,樊姐姐難道不知道嗎?”
“旻姐兒,怎麼能這樣對樊姑娘說話。”顧昶不樂意了。
同時也覺得奇怪,旻丫頭囂張欺負人,怎麼大哥也不管管。大哥可是知道他在跟樊昕議親的,這種時候怎麼也不幫幫他。
顧旻正說到興頭上,才不管二哥樂意不樂意。葉桃不是正經好姑娘,這樊家姑娘又與葉桃交好,指定也不是正經好姑娘,最好二哥能斷了娶她的念頭才好。
免得顧家的名聲,倒是要敗在她手裡了。
“我為什麼這樣對她說話,二哥問大哥啊。”顧旻很生氣,覺得這樊姑娘雖然沒長著一張狐狸精的臉,卻是有狐媚子的本事,還沒議上親事呢,就已經把她二哥治得服服帖帖了,若真娶進來了,日後還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