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跟你說,他瞧著好似是一副紈絝子的模樣,但其實並不是。他有能力護得住你,並且他也心甘情願那樣做。娘也相信,隻要他願意去考,來年一定能榜上有名。”
葉榕倒不是不相信魏昭的本事,葉榕隻是著急母親誤會了。
魏昭對她種種庇護,都是要報答她前世的恩情。如今母親卻誤會,並讓人家來提親,人家會怎麼想?
這種事情,擱誰身上都是尷尬的。
就算魏昭來提親了,那也是母親逼的。葉榕知道,魏昭算是重情義的人,若母親提了,他自然會鄭重考慮。
但其實這樣一來,於他們兩人來說,都不是好事。
葉榕還是擔心魏家的前程,怕會累及母兄。而魏昭,他自然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也需要費儘心思與陛下周旋,竭力護得魏家闔府周全。
她也怕自己會成為他的一個拖累。
有很多話葉榕不好與母親說,但又氣母親這樣亂點鴛鴦譜。所以,無話可說後,葉榕直接扭頭就走,用行動來表示她很生氣。
雖然女兒不太高興了,但刑氏還是覺得魏昭不錯。
葉榕回自己院子後,越想越覺得心中過意不去。思忖再三,她坐去了銅鏡前,心裡默念著魏昭的名字,想看看能不能看到點什麼。
她此刻逼著自己滿腦子想的都是魏昭,很快,銅鏡上便出現了魏國公府的畫麵。起初看到的還是一群進進出出的丫鬟,但很快畫麵一轉,轉去了一間臥室。
葉榕看著這臥室的歸置擺設,瞧得出來是國公府裡某位爺的。
她想,很可能就是魏昭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這間正是魏昭的寢室。不過……畫麵再往裡走,縱有屏風擋著,她依舊能看到水汽繚繞。
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屏風後麵的木桶內,倏的站起一個男人來。
速度之快,葉榕眼睛閉都來不及閉上。等她反應過來要閉眼的時候,男人赤落身子的畫麵像是刻在了腦海中一樣,怎麼都揮散不去。
越是逼迫自己不去想,那畫麵便越是清晰。頎長的身形,窄瘦的腰,肌理分明的胸,修長的腿……葉榕覺得尷尬得不行。
葉榕從前從沒想過要與魏昭結為夫妻,但今天母親提了後,她這會兒子便也細細思忖起來。魏昭無疑是很有手腕跟實力的,但她在意的還是魏家的下場。但又覺得,既然他和自己一樣是重生回來的,隻要費心周旋,又有什麼是改變不了的呢?
其實他對自己的恩情,早兩清了。可如今但凡自己遇到點什麼事,他還是會暗中悄悄幫她解決。他雖從沒對自己表露出過超出“兄妹之情”的感情,但他們畢竟不是兄妹啊。
這一點,他們彼此心中都清楚。
她也一早跟他說過,說他欠她的已經還清,不必再為她做事。可如今又算怎麼回事?
他們都不是懵懂無知的人,好歹前世也都活到了二三十歲的。感情什麼的,彼此都懂。一個男人,百般體貼嗬護對一個女人好,然後打著“兄妹”的幌子,說出去有人信嗎?
之前沒靜下心來細細想過,加上魏昭他行事有分寸,凡事不落人把柄。所以,外頭沒人非議他們,他們倒是乾乾淨淨的。
如今細細想來,的確實在不妥。葉榕想,或許她該尋個機會好好跟魏昭再談談。
“姑娘怎麼了?”桂圓進來見主子臉色不對勁,忙伸手朝葉榕額頭探去,疑惑,“沒有發熱啊。”
“要不要請府醫來瞧瞧?”
“不用了。”葉榕已經漸漸平息了心情,隻說,“隻是有點累,我去躺會兒就好了。”
桂圓緊緊跟隨,直到侍奉葉榕躺下後,她才輕步退出去。
而魏國公府內,剛從浴桶中出來的魏昭,突然下意識轉身看向身後,眼神淩厲精銳,如一柄鋼刀。目光緩緩遊移,小心卻警覺的打量著每一處。但,卻什麼都沒發現。
他覺得奇怪。
迅速穿好衣裳後,走出內臥,站在了主臥門口的廊簷下看。他耳力眼力都特彆好,若真有人混進國公府內,瞞不過他的耳朵跟雙眼。
但,並沒有。
於是,魏昭忽然垂眸輕笑著搖搖頭,隻當自己是多慮了。
剛剛洗完澡的魏昭,身上隻鬆鬆垮垮搭了件廣袖外袍,頭發濕漉漉的披在腰後。折身回來後,魏昭側躺在外間的榻上想著事情。
單手撐著腦袋,睡姿隨意。
今兒刑氏與他說的那番話,他是一直牢記在心中的。刑氏的意思,他自然也明白。同時他也反思了下自己近段日子來的所作所為,的確,他的行為,太過惹人懷疑。
他不願繼續參加會試,是因為不想參加殿試、不想見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倒不是跟母親說的那樣,魏家樹大招風,他要藏拙。其實魏家一門,已經有三個朝中要員,倒也不差他一個。
他知道皇帝已經漸漸忌憚魏家,隻是如今還騰不開手來整治魏家。
所以,他參加來年的會試,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他想著,就算他願意,她也死活不肯嫁的吧?
他懂她,她把母親兄長看得很重,她怕會連累她母兄……這是一方麵。另外一方麵,她可能心中當真隻拿自己當兄長,她每回見自己的時候都十分坦蕩,他未從她麵上瞧見半分屬於女兒家的嬌羞之情。
或許,她心中想著的人還是顧旭。隻是顧旭負了她,她已心死而已。
思及此,魏昭緊抿了唇,麵上也是一臉的嚴肅。
薛姨母一個跳梁小醜,注定鬨不出什麼花樣來。加上,薛護心中對母親有怨懟,也煩她暗中耍的那些針對表妹葉榕的肮臟手段,所以,說什麼都堅持要迎娶那個進京尋親的良家女。
薛姨母拗不過兒子,加上外頭人對此事也頗多關注,她怕會影響兒子的仕途,所以,隻能咬碎了牙和著血水往肚子裡咽,吃下這個暗虧。
薛姨母這下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侯府嫡長女沒有娶著,現在連娶個彆家小官之女的機會都沒了。如今,隻能淪落到娶一個外來尋親的平民女為妻。
她兒子,這輩子靠妻族走仕途的這條路,算是徹底斷了。
“老四好狠的心啊,這件事情這麼蹊蹺,指定是你那好姨母暗中算計的。”薛姨母氣得胸口疼,當著兒子的麵,咬牙切齒,“她斷送了你的前程,是你的敵人。”
薛護卻耷拉著腦袋,聞聲苦笑一聲:“母親做了那等醜事,如今兒子還能有什麼前程?”
薛姨母繼續咬牙:“本來就該是我做這個世子夫人的,白白便宜了她二十多年。當初,葉侯府世子爺想娶的人可是我!”
若知道當時她有做世子夫人的命,打死她也不會打著老四的名頭到處招搖。
可氣!可恨!
薛護卻聽不進這樣的話,隻擰著眉問自己母親:“您就這般瞧不上父親嗎?兒子瞧您從前與父親過得不是挺好的嗎?怎麼如今高攀了彆人,倒是嫌棄父親的門第了?”
薛姨母意識到自己在兒子麵前說錯了話,忙解釋:“我與你父親伉儷情深,我自然不會嫌棄他。母親恨的是,本來該屬於母親的一切,平白便宜了彆人。可那個人還不念著母親的好,如今竟然這般算計你。”
薛護卻道:“姨母很好,是母親不仁不義在先。是母親先詆毀表妹,姨母這才出手的。再說,姨母也沒有怎麼對付兒子,她隻是希望兒子趕緊娶個媳婦罷了。繡娘很好,通情達理還略懂詩書,兒子很喜歡她。”
又鄭重說:“我與繡娘成親後,會搬離這裡。”說罷,薛護大步走了。
薛姨母衝著兒子背影喊:“你能去哪兒?貴京城裡,你人生地不熟的,身上又沒幾個錢。你出去住?你不得餓死。”
薛護沒回頭。
日漸入冬,嬴鳳去了趟葉家,喊著葉榕葉桐姐妹一起,帶著食糧米麵跟一些冬衣棉絮,又去了城外。隻是葉榕沒想到,竟然會在城外的難民營看到薛護。
看到薛護的那一刻,葉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哥?”葉榕喊了他一聲。
葉榕葉桐跟著嬴鳳一起來城外發吃食和一些冬衣給難民,薛護夫妻,如今住在這裡,自然也是來領取這些東西的。其實薛護已經躲起來了,但葉榕還是瞧見他了。
既是被瞧見,薛護也就大大方方走了出來。
“表妹。”薛護朝葉榕作揖。
旁邊他的妻子繡娘見狀,也連忙朝葉榕請禮。
“請姑娘安。”
“快起來吧。”葉榕忙扶起繡娘,“你們怎麼會住在這裡?”
繡娘望了眼一旁的夫君,倒實話說:“夫君與婆婆鬨了矛盾,吵架了。所以,我們便出了城來住。”
又道:“但這隻是暫時的,等來年夫君考完試,高中後,我們就可以回京去了。”
葉榕說:“這裡條件不太好,馬上入冬了,天氣冷得很,你們怎麼能住在這裡?再說,表哥還要複習功課應付來年的考試。”
“考試是大事,若是誤了,得再等三年。”
薛護抿著唇,半垂著腦袋,不敢抬頭看葉榕一眼。母親做了那等醜事,她實在對不起姨母跟表妹,虧得姨母表妹從前待他們母子那麼好。
如今,他又有何顏麵再見表妹?
母親現在住的宅院是姨父的產業,他但凡有些骨氣,都不可能願意住在那裡。若他父親在天之靈知道了,一定會怪他。
雖窮困,但讀書人的氣節卻要有。母親一日不離開那兒,他便與母親斷絕一日的母子關係。
薛護道:“考試誤不了,隻要心靜,在哪裡溫習功課都一樣。”鼓起勇氣抬眸朝葉榕望了眼,薛護說,“表妹不要管我們,趕緊回去吧。”
不遠處,正騎著高頭大馬站在矮坡上的魏昭瞧見了,側頭俯身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那人聽後,立即打馬朝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