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刑氏忽然皺起眉心來，突然就想到了那唐統來。
葉榕也想到了這個，便說：“不日唐家人就要回京了，憑那唐統如今戰功，或許殿前論功行賞那日，唐統會突然求些什麼。萬一替唐姨娘求個封賞，到時候，怕是就算唐氏沒有父親作為倚仗，也有彆本事東山再起。”
刑氏略思量了一番，而後搖頭：“不會。”她說，“沒有這樣先例。”
“唐統立功，最多就是請封他們家老夫人，唐姨娘是抬出去女兒，挨不著邊。隻不過……”刑氏略頓一下，猶豫著道，“憑唐統心思謀略跟誌向，勢必是會要想法子替他這個妹妹做些什麼。”
“太後或者皇後賞賜個什麼物件，唐姨娘拿在手裡，就算不再有你父親撐腰，她也能有些地位。何況，你父親如今與薛姨母正新鮮著，一時顧不上唐氏。等那薛姨母也瞧厭了，說不定，還能再回頭。”
“而且，還有葉千榮跟葉桃兩個在。他們是你爹子女，被你爹從小捧在掌心養大，不可能真說不喜歡他們就不喜歡他們。那薛護，可不是你爹兒子。”
葉榕母女把所有能想到局麵都想到了，做最壞打算，再爭取做最充分準備。免得到時候，萬一那唐統帶著戰功回來真出什麼招數，會打得他們母子三個措手不及。
刑氏目光沉沉，冷冷哼一聲：“其實最一勞永逸法子，就是尋個理由廢黜你爹世子之位，直接冊立你兄長為世子。隻是，請旨廢世子，事關重大，就算老侯爺有這個想法，他也不敢輕易就邁出這一步去。”
第79章
廢黜父親世子之位，葉榕明白，這一步很難。她父親雖平庸，但除了私生活亂一些外，也無彆大錯。
他是一屆武將，也不是多高職位，不是走文官路子，不太需要保什麼自身名譽。這件事情，就算鬨去禦前，說不定也就被當作一樁風流韻事笑話笑話。
而且，若祖父不主動提及這件事情話，母親自然不好多嘴。
怕就怕，父親一直無功無過無大錯，然後等祖父百年後繼承大業。他做了一家之主，若再有對兄長不利之心……那時候處境，其實會比現在為難。
四月底葉桃出嫁，三日後回門，隻有她一個人回來，顧昶並未陪著她回娘家。
已經嫁了人葉桃，梳上了婦人髻，一身水紅色綢裳。打從見到老太太開始就哭，葉榕葉桐相互對望了眼，葉桐聳肩，似有並不在意她意思，葉榕則衝葉桐輕輕搖了搖頭，暗示她暫時先不要出聲。
隻聽那邊葉桃撲在老太太腳下哭訴：“新婚當夜，他便沒進我房。今兒回寧，他又說樊姨娘害喜厲害，他走不開，讓我一個人回家。我知道這門親事不是他願意，可既然做了夫妻，他為什麼心裡隻有那個樊姨娘。”
“懷個孩子天天害喜，我看她生五大三粗，怎麼就儘害了這些矯揉造作病，偏二爺還就吃她這一套。”
“祖母，我命好苦啊，您一定要替我做主。”葉桃哭得臉上妝容都花了，葉老太太心疼得不行。
於是葉老太太也跟著罵：“這個殺千刀顧家，這分明是欺辱我孫兒。新婚之夜不進新娘房，去一個妾氏那裡，算怎麼回事？如今我家姑娘三朝回門，姑爺不陪著來，隻扔我姑娘一人回來算什麼？”
罵完又看向刑氏：“老大媳婦，這事咱們在理，你帶人去顧家評評理去。”
刑氏看了眼老太太，不知她是真氣糊塗了還是故意。就算去，也是她老人家去更有分量，她隻是三姑娘嫡母，又不是親生母親，犯不著多管這些閒事。
刑氏故意說：“您老人家也彆太著急上火，若您實在心中氣不過，要不這樣，兒媳即刻讓人去備車，陪您一道去。您是咱們家侯夫人，您話，比兒媳更有分量，顧家也更會看重些。”
果然，老太太不說話了。
刑氏心中倒是覺得好笑。不過，倒也沒繼續追著不放。
刑氏又看向葉桃：“三姑娘平時在家時候，多聰明伶俐一個孩子，怎麼到了那顧家，就成了任人拿捏小可憐了？你是大婦，是顧家下了聘書顧昶騎著高頭大馬明媒正娶回去。難道，那顧家不想認？”
“咱們二姑爺冷落你，去寵一個哪樣都不如你小妾，你改變不了姑爺想法，但你可以去跟你婆婆、太婆婆，甚至跟他們顧家塚婦去哭訴、去告狀。道理不必我教你，你該都懂。”
“你是侯府貴女，那樊氏算得什麼東西，膽敢爬你頭上去……三姑娘，休怪我這個做母親說你，你也太軟了些。”
“虧得那唐統跟顧家大爺還有交情呢……”刑氏話中有話，但卻暗示得不明顯，隻是提點葉桃一二，“那位唐統將軍如今可不是從前了，待得回京來，唐家門第得提一提。你有侯府跟唐家靠著，還怕一個無依無靠妾？”
葉桃其實也不是真就怕了樊昕，她不過是回來賣慘。賣一波慘，博取祖母跟父親一些同情，讓他們知道自己到底多不容易，自然會偏疼她一些。
至於那個樊昕，她從沒將她放在眼裡。從前瞧不上她、利用她，如今，她是妻樊昕是妾，更該是被她踩在腳下。
顧昶又不可能時刻呆在府中，等過些日子，他婚假結束了，還不得滾去營裡。到時候，她有是機會磋磨那個賤人。
葉老太太覺得刑氏說得很對，於是也提點葉桃：“你母親說對，你要好好聽著。你雖是在你姨娘身邊長大，但你如今做是大婦，莫要學那些小家子氣。你是妻，她是妾，拿你身份壓人。”
葉桃倒是乖乖應著：“是。”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飯，飯後，葉老太太要午休了，葉桃就請示說好不易回家一趟，想去看看她姨娘。刑氏沒說話，老太太看了刑氏一眼，見她沒意見，又想著葉桃如今嫁了人，日後再見日子少了，到底也心疼她，所以就應了。
“祖母，母親，我與四妹送三妹過去吧。”
葉榕身為長姐，平時又素來講規矩。所以，這個時候她提出送葉桃，葉桃倒是沒起疑心。
葉榕不是真心想送葉桃，她是有些話要說給她聽，有些道理要跟她講。
所以，一出了老太太百福院，葉榕於是又故意擺出她那副高高在上眼中無人高貴模樣，以長姐身份和口吻對葉桃說：
“你今兒在祖母這裡哭過一場也就算了，一會兒看完你姨娘，早點回顧家去。”葉榕挺直著背，踱標準蓮花步，語氣威嚴，“你如今既是嫁出去女兒，就該事事以夫為天。就算顧家二爺不看重你，那你也得儘一個妻子本分。”
“你在家哭一哭就好，回了顧家，可千萬不要再哭。既是嫁了人為了婦，就該要以夫為天三從四德。”
葉桃礙著有葉桐在，怕葉桐會去老太太那裡幫著告狀，會害得她方才白哭一場。所以，葉榕這個長姐教導什麼，她都聽著，默不吭聲。
“是。”但語氣卻不太好。
一個“是”字也說得拖著尾音，一副不耐煩樣子。
葉榕沒再說什麼，也沒再送她。隻在一個路口拐了彎，回了自己院子。
葉榕回去後，差蜜餞隔半個時辰就去唐姨娘那裡一次，催她趕緊回顧家。蜜餞每催一次回來，都要把唐姨娘母女表情一一詳細告訴葉榕。
等蜜餞再次回來時候，葉榕望了望外麵天。五月已是春末夏初，天漸漸長了，但此刻外麵天都黑了，也不見葉桃走，葉榕心中篤定，葉桃今兒怕是不會走了。
她不走，正是中了葉榕下懷。
“姑娘，奴婢還要再去催三姑娘嗎？”蜜餞問。
“去。”葉榕一邊伏案繼續作畫，一邊說，“你看著沙漏，再過半個時辰，我跟你一道去。”
三朝回門沒有在娘家過夜道理，葉桃若今兒不走，日後顧家若是不來人接她走，她便沒理由也沒借口走。葉桃受了顧昶氣，所以歸寧日便也想給顧昶臉色瞧，這是他們夫妻在打擂台。
葉桃膽敢與顧家叫板，仗是誰勢，自然是她那個即將凱旋舅舅勢。
顧家好歹是公府門第，又有大長公主坐鎮，就算今天這事是顧昶錯，顧家也不可能會遷就葉桃。所以葉桃再想回去，要麼自打嘴巴灰溜溜回去，要麼就隻能一直呆在娘家。就算過些日子唐統回來，在葉桃這件事上，唐統也是左右為難。
拎著葉桃去顧家，一來他沒這個資格，二來，估計他也咽不下這口氣，確是顧昶寵妾滅妻在先。不送葉桃回去，勢必會讓顧家心中有些想法，而這恐怕也不是唐統願意看到。
她跟她娘一起剖析過唐統心思，像他那麼有野心又會算計人心人，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算計機會，包括葉桃婚事一事。本來顧昶不重妻子，唐統倒是可以笑著與顧家“寒暄”一二，但若是葉桃歸寧後賴在娘家不肯走，唐統去“寒暄”霸占道德製高點理由便站不住腳了。
葉桃賴著不走，便是有與顧家撕破臉意思。那顧家大爺可是唐統兄弟，葉榕倒是想看看，唐統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情。
今兒葉榕母女先後說出那番話來，不過都是在激葉桃罷了。葉桃這個人，有些小聰明，葉榕母女話，她不會聽。不但不聽，相反，葉榕母女越是讓她做什麼，她卻越是不會肯去做。而葉榕母女，要就是她對著乾。
次日一大早，刑氏便命人備車出了趟門，她跟老太太說是親自去顧家替三姑娘道個歉。道歉自然也是真，隻不過，刑氏此行目，卻隻是向顧家人表達自己無奈罷了。時不時，言語中自然會暗示顧家，乃是唐統一人得道，雞犬跟著升天。
“昨兒三姑娘回去就哭，我們也都勸她了。可我越是勸，她越是不聽。她姐姐叫她早點回去，她偏在她姨娘那裡一直呆到很晚。本以為就算再晚也會回去，哪成想，竟然賴在家裡不肯走了。”
“我們家老太太著急，立馬讓我過來說一聲。”刑氏一副自責卻又無可奈何模樣，非常真誠跟顧家人道歉，“這孩子，從小叫家裡人寵壞了，如今是受不得半點委屈。您說這做媳婦哪裡能跟家裡做姑娘一樣啊，大家都要磨合。我磨破嘴皮子說道理給她聽，她也聽不進去。”
刑氏一副實在有苦難言表情，沉沉歎息一聲，無力道：“她從小是在她自己姨娘身邊長大，不是我教。可這事兒若傳出去，人家也不會笑話她姨娘啊，要笑話，指定是笑話我這個嫡母。”
“何況，如今唐將軍立功即將凱旋，我說什麼，她是越發不聽。”
“或許，等她舅舅回來，被她舅舅罵一頓訓一頓，她就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