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見他昏迷不醒躺在床榻上,眼睛緊閉,眉頭微蹙,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在憂愁什麼。
她伸手輕輕撫摸上去,想撫平他的眉頭,可沒過一會兒,他又微微蹙起。
她歎了口氣,看向四周,便起身去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就這麼坐在床邊守著。
營帳內,沉香好聞,四周靜謐,今日起得太早,又受了些驚嚇,她漸漸的精神疲倦不支,沒過一會兒,眼皮一耷拉,便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聽見身旁有些輕微的響動,她驀然驚醒,睜眼看去,就見一個丫鬟端著碗也正慌亂的看著她,似乎因打擾了她歇息而擔憂受責罰。
蘇璃見她要跪不跪有些局促的模樣,說道:“不怪你,藥放下,你出去吧。”
“是。”那婢女趕緊行禮出了營帳。
蘇璃端起藥碗坐回榻邊,此時韓湘君還沒醒來,如何喂藥倒成了個麻煩事。她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腮幫,見他毫無反應,索性將藥碗放在一旁,一隻手捏住他下巴,一隻手拿勺子喂他。
但睡著的男人沒什麼吞咽意識,喂進去的藥又如數吐了個乾淨,流淌得下巴全是,連白色衣襟也沾染了褐色的藥汁。
她有些發愁,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起電視上口對口的喂藥,以前隻覺得這場景鬼扯,可如今卻想試一試,或許真的有用呢?
抱著懷疑的態度,端起藥碗自己喝了一口,苦味瞬間在她整個口腔裡蔓延開來,隻苦的她眼淚汪汪。於是趕緊伸手捏住他下巴,將頭湊過去,就這麼一滴一滴的喂進他口中,見他掙紮又趕緊堵住。
過了許久,他才勉強把這一口藥吃完。可這個過程,蘇璃痛苦不已,她這會兒隻覺得連心都是苦的了,想著還剩一大碗藥,按這方法不知要喂到猴年馬月。
她皺眉盯著那碗藥,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又喝了一大口,繼續喂他,許是之前有過吞咽經驗,他這一次卻沒那麼抗拒,有多少吃多少。趁著這股勁頭,蘇璃趕緊又繼續一口接一口的喂。直到整碗藥喂完,她自己已經苦得五臟六腑都打冷顫了,甚至還有種想吐的感覺。
她趕緊衝出內室倒了幾杯清茶漱口,緩了許久才總算好了些。
如是過了一天一夜,蘇璃眼淚汪汪的喂了幾頓藥之後,韓湘君總算醒來了。
彼時蘇璃已經困乏不已,正趴在榻邊打盹,迷迷糊糊間,感受到有人摸她的脖頸,溫溫熱熱的觸感,令她有些癢,於是反手一巴掌拍過去,“啪”的一聲,在室內響得突兀。
她自己也驚醒了。
韓湘君正坐在床頭,眸色溫柔的看著她,嘴角勾著淺笑,問道:“困了?”他拍拍床榻,“上來歇一歇。”
“你什麼時候醒的?”她問。
“有一趟了,見你正睡著便沒打擾。”
是嗎?那剛才是誰摸她脖頸的呢?蘇璃腹誹。
不過他能醒來總歸令她高興,太醫說估計今晚會醒,卻沒想到這會兒才早上他就已經醒了。
“現在餓不餓?要不要吃些熱粥?”
“好。”
於是蘇璃趕緊到門口吩咐人準備膳食過來,之後又端了一盆溫水過來,擰乾巾帕要給他擦臉。
“你轉過去點,我給你擦脖頸。”
“好。”
“手抬起來,這裡也要擦。”
“好。”
此時此刻,要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乖巧得跟團子似的,任由她擺弄身子,而那眸子視線卻始終繞著她轉。
蘇璃也感受到了,那視線灼人得很,她硬著透皮幫他擦了一會兒後,忍無可忍道:“不準看了!”
大早上,她凶巴巴的,韓湘君卻莫名的心情好到極致。
他忍笑,嗯了一聲,可還是沒有挪開視線。
比厚臉皮,蘇璃覺得甘拜下風,她趕緊又給他草草擦了一遍,隨後端著臉盆倉皇而逃。
出門後,見太醫們也正在趕了過來,“聽說皇上醒了?”
她點頭,“醒了,你們快進去吧。”
她在外頭等了一會兒,聽裡頭太醫診脈之後說身體恢複得很好,這才放心的回了自己的營帳。
......
皇上受傷,狩獵之事也就此擱置下來,眾人都閒著的時候,隻有蘇璃忙得腳不沾地。
那個男人趁著生病對她好生使喚了個遍,端茶倒水,喂藥吃飯,反正他皆躺在榻上,要她一一周到服侍。明明手腳健全,卻偏是要她來,想著他這毒是為救自己而中的,便也忍著他大爺似的傲嬌姿態。
整日裡,她幾乎都在他營帳裡忙碌著,倒是鮮少有時間陪肥團子了,惹得每天晚上回去時,兒子都伸手要她抱抱安慰很久才肯睡覺。
這日清晨,進營帳後,便見男人靠在榻上看奏章,她熟門熟路的去一旁準備要給他小腿傷口換藥的東西。
韓湘君見她來,也隻是瞥了眼,隨後注意力繼續集中在奏章上。
蘇璃將藥煨熱後,用勺子抹在一塊乾淨的布條上,隨後坐過來,拍了拍他的小腿。
韓湘君會意,他將褲腿卷起來,好方便她上藥。
這藥是祛毒消腫的,蘇璃將藥膏對著傷口貼上,又細細揉了揉腫脹處,隨後將長巾繞了兩圈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室內安安靜靜的,晨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一株開得正好的蘭花上。兩人這般熟稔的狀態,仿佛老夫老妻似的,令韓湘君頗是享受,他就喜歡這種被她圍著打轉的感覺。
“餓了嗎?要不要現在吃早飯?”她問。
韓湘君眼睛沒離開手中的奏折,點了點頭說好。
蘇璃這才又去端早飯進來。這男人有手有腳,還偏偏不肯自己動手,非得要她一口一口的喂。一開始她鄙視這男人比團子還嬌氣,但他似乎被鄙視得多了,便也破罐子破摔了,臉皮厚得很,任你如何翻白眼,他巋然不動,張嘴等你伸勺子。
一碗粥喂完,又塞了個小肉包進他嘴巴,動作稱不上溫柔,但韓湘君也沒氣,反而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蘇璃都被他弄得沒脾氣了,隻好認命的當起他的小丫鬟,隻盼著他這毒素快些清楚,好打道回宮。
這時,外頭有婢女進來稟報,說有人找她。
“誰?”
“是齊國公府的老夫人。”
咋然再聽到這個人,蘇璃皺眉,也不知道這個時候找她有什麼事。她放下碗筷,徑直出了營帳。
蘇老夫人被兩個婢女攙扶著,一年多沒見,她似乎蒼老了許多。不過想也清楚,四皇子倒台,沒讓齊國公府占到便宜,這對她打擊還算挺大的。而且通過這件事,齊國公府在上京也開始漸漸顯出頹態。
這次蘇老夫人找上門來,八成應該是想從她這裡謀點好處。
果然,等見到蘇璃,她眼睛一亮,“這兩天聽說你在服侍皇上,老身也不敢打擾你,隻是眼下有些急事,不得不貿然前來。”
“什麼事?”
蘇老夫人看了看周邊的婢女們,蘇璃會意,她讓婢女上茶後全部退下。
“您老到底有什麼事?”
“唉!”蘇老夫人歎了口氣,“說來話長,都怪府上這些子孫不成器,原本也不該來煩你,想著你在宮裡也處境艱難,況且......”
蘇璃不想聽她這些虛情假意的客套話,打斷道:“直說,到底是什麼事。”
蘇老夫人一噎,“......就是前段時日你二叔在任上被人參了一本,原本他任職完今年便可調回上京,但也不知是誰眼紅,或又是擋了誰人的財路,他調任的折子一直沒個回音,所以想拖你這邊......”
“恕我不能應這種事。”沒等她說完,蘇璃便一口回絕了。
蘇老夫人心下不滿,也不想想她當年是仗著誰的勢才得以進入東宮的,若是沒國公府,她一介庶女又豈配當良媛?如今攀了高枝卻翻臉不認人。
緩了緩,她生生壓下這股怒氣,好生勸道,“我也知道會讓你為難,但你想想,你二叔是國公府的頂梁柱,若是他沒落個好,你也沒依靠不是,國公府好了對你沒壞處。以後小皇子他......”
“住口!”蘇璃厲聲打斷她。
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還將主意打到了兒子身上,簡直不知所謂。她向來最怕的就是團子卷進這些皇家爭儲的事情裡頭,眼下才一歲不到呢,這些人就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原先還覺得齊國公府野心勃勃,務必要遠離。現在想來,光遠離還不夠,還得徹底斷絕關係才好。要不然,她遲早要被這些人連累死。
“我勸你們想也彆想!二叔要是清白的,任誰彈劾他都沒用,但他要是有齷齪,那就是活該!再說了,自古以來,宮妃不乾政,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慫恿我枉顧朝綱禮法?也彆說那些國公府好我就好的話,以前國公府好的時候,我有好過?我小時候跟姨娘過的什麼日子你不是最清楚嗎?如今見皇上對我有幾分寵愛,就開始腆著臉來說這樣的話,你怎麼好意思?”
這番話說出來,可以說是一點情麵都不留了。
蘇老夫人聽後臉色漲得通紅,又氣又怒,“你——你——”,然而“你”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眼前的這個孫女再也不是曾經她可以隨意打罵的人了,這是皇帝的寵妃,是身份比她還高貴的人,此時此刻,她甚至連一句教訓的話都不敢說出口。因此,隻能兀自氣得胸口疼。
蘇璃也懶得欣賞她精彩紛呈的臉色,聽見後頭兒子哭鬨,她趕緊讓人送客,進室內去了。
......
蘇璃這邊的動靜,很快也傳進了韓湘君耳中,彼時他正坐在床上,手指摩挲奏章邊緣的紋路,想著她那番“宮妃不乾政”的話,眸子溢出欣賞之色。
他從小就看慣了後宮之中妃子們爭權奪利,攪得朝堂烏煙瘴氣。王皇後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哪怕是他登基後也試圖想乾涉朝政為她王家謀權。
卻沒想到,這個女人如此明理通透,實在令他驚喜!
作者有話要說:韓湘君:媳婦是個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