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修】(1 / 2)

太陽爬上了頭頂,寶意秀氣的鼻尖上冒出了汗。

後山院子第三高,青瓦白牆。

她停住腳步,找到了。

才一走近,就已經聽到了裡麵有行走的動靜。

寶意連忙加快腳步走了過去,想著霍老一定是在裡麵了!

今日之行不算順利,但隻要找到人,她就覺得走這麼一趟不虧。

來到院門外,寶意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然後才來到那扇半開的門前,朝著裡麵望了一望:“請問,霍老在嗎?”

“誰找他?”

院子裡傳來一把無精打采的蒼老嗓音。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手裡拿著把小米正在喂麻雀的小老頭轉過身來,望向寶意。

他這院子跟剛剛那青衫公子的院子不一樣。

那裡如果說是前者是處處透著雅致,那這裡就是處處都亂得很了。

寶意看著這小老頭,他的背影佝僂,身形乾枯,臉上的氣色也不大好。

哪怕她不懂醫術,也看得出這小老頭身上患有重疾。

如果說光憑借他的衣著,寶意無法判斷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大師,那看他這病蔫蔫的樣子,她就肯定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霍老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原來是在這時候就已經顯出了端倪。

這病蔫蔫的小老頭把手裡剩下的小米撒了,任由那些小麻雀在地上啄食。

人則背著手,轉過身來望著寶意。

寶意迎著他的目光,忙道:“見過霍老。”

小丫頭還算有眼力,竟然一眼就認出了自己。

病蔫蔫的小老頭想著,對她敷衍地點了點頭。

他自發病以來,就一直留在這後山上,好幾個月沒有下去,而他隱居在這裡的事也沒多少人知道,於是根本沒人來看他。

這個小丫頭一來,有許久沒見過人的小老頭就覺得有想說話的**了。

他背著手,問寶意:“你是哪家的丫鬟?你家主人要來找我?”

“不是我家主人要找你。”

見他打算跟自己說話,寶意連忙邁過門檻走了進來,“是我要找你。”

新鮮。

平素來找他的都是做大生意的,這麼個小丫鬟單獨上門他還是第一次見。

這病蔫蔫的小老頭上下打量著她。

小丫鬟雖穿得就像是出自高門大戶,但她可不像個有錢的。

寶意被他看著,兩手交握在身前,一邊緊張地扭著手指一邊說:

“幾日前,我不小心把主家的一枚墜子打碎了,怕被責罰。偶然聽人家說在靈山寺的後山有個老先生能夠幫我,所以——”

所以就趁著佛誕日跟主家一起來上香,然後偷偷跑到這後山來找自己了。

小老頭一方麵覺得這小丫頭運氣好,一方麵又覺得她的運氣很不好。

好運的是居然能夠瞎貓碰上死耗子,找到自己的隱居之地,不好運的是——

小老頭覷她:“我幫不了你,我快死了。”

他這病治不好,很快就要病死了,哪有什麼精力來替她仿造什麼玉墜子。

他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

“我可以給您找大夫!”

見他揮手要讓自己出去,寶意連忙上前一步,急急地道,“我還可以找人來照顧您!”

她自己雖在王府當差,不能時常出來,但是想要找個人來照顧霍老還是可以的。

加上王妃之前的賞賜,寶意手中已經小有積蓄了,隻要有藥,隻有有人照顧得當,她覺得霍老是能好起來的。

霍老放下了手,看著神情懇切的寶意。

雖知道少女是因為有求於自己才這樣,但他也是久違地感到了被關懷。

他哼了一聲,轉過身去:“錢算什麼?”

錢這種東西他多了去,隻是早年沉迷偽造,沒有成親也沒有子女。

晚年脾氣又變得古怪起來,能找到治得了他的病的大夫跟受得了他脾氣的看護,才是最難的。

寶意見他背對著自己往屋裡走,還以為他是要拒絕了。

剛要再求,就聽小老頭的聲音傳來,問道:“你打碎的那個墜子帶來了沒有?”

哪有什麼打碎的玉墜子?

寶意跟上了他,扯謊道:“當時一打碎,我就把它給埋了,沒帶出來。”

走進屋裡的霍老聽到這話,轉頭看了她一眼。

要找人仿製居然不把原件帶來,這是在玩他呢?

要無中生有很難,可是憑他的手藝把打碎的玉墜子重新縫補得叫人看不出來,還是可以的。

小老頭用眼神表達著“我後悔答應幫你了”的意思,寶意受到這目光的譴責,忙乖巧地吹捧了他一通:“我聽我朋友說,您是最厲害的大師。他說任何東西哪怕沒有原件,隻要給您描述得足夠詳細,您也能做出一模一樣的來。”

她說著,見到霍老要在桌旁坐下,又見上麵落著一層灰,連忙先一步過去拿了自己的手帕給他擦乾了椅子,又擦乾淨桌子,這才伸手來扶他老人家坐下,又再討好地問了一句,“您說對不對?”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小老頭就聽不得吹。

尤其像寶意這樣人也算機靈,長得也好看的小丫鬟說出這樣的話,比其他人說要讓人更愉悅些。

“嗯。”霍老在她擦乾淨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在這光線明亮的屋子裡望著寶意。

他伸出了像竹竿一樣乾枯細瘦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地敲擊著,說道,“那玉墜是什麼樣的,你細細說來。”

這便是準備打算讓她口述,然後憑空給她重造一個了。

寶意大喜,忙拉開了另一張椅子在霍老麵前坐下,跟他細細地說起了那墜子是什麼材質的,什麼形狀,有哪些細節,入手的觸感又如何。

嫌光說不夠,她還拿了張紙來畫。

謝柔嘉由三位厲害的先生負責教導琴棋書畫,作為她的丫鬟,寶意也跟著學了個遍。

她在琴棋書上表現得差強人意,可是畫畫卻十分厲害,這是連先生也誇獎過的。

而且她在那夢境裡那樣細致地麵對過玉墜,每一個細節在她腦海中都分毫畢現,由她的畫技重現出來,在紙麵上呈現出的玉墜幾乎可以說跟實物一模一樣。

霍老敲擊桌麵的手停止了。

這小丫頭哪裡是失手打壞了主家的墜子?

她這根本就是蓄謀已久,想要造個跟那墜子一模一樣的贗品,用來達成某些目的。

他想著不以為怒,倒是對著這個看似單純的小丫鬟多了幾分讚賞。

好,人要是太正直太單純,他倒不完全喜歡。像小丫頭這樣有著自己的小城府小算盤,隨口還能在自己麵前說謊的,他就覺得對自己脾氣了。

寶意見他伸手接過了自己手中的筆,在紙上畫著的玉墜上改了兩處,聽他說道:“這墜子看起來應該是前朝古物,前朝多興獸紋,不比本朝多用祥雲紋。這裡如果是像你畫的這樣,多半是墜子成型之後又落到了匠人手裡,由獸紋重新改成雲紋的。”

這麼講究的嗎?

寶意一直覺得自己可能是這世上除了謝柔嘉跟陳氏以外,對這墜子最了解的人了,可是現在聽霍老這麼一說,她才知道原來這裡麵還有這麼多細節是自己不知道的。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老看她一眼,自矜地道:“不然你以為他們怎麼稱我為大師?學著點。”

他圈出了兩處需要先成型再修改的地方後就放下了比,然後又細細問了寶意幾個問題,最後說道,“這個我可以給你造。”

自生病以來,霍老就許久沒有接過工作。

這在過去對他來說隻是小事的推敲分析,現在讓他做起來也是分外的耗神。

剛說完這句話,他就覺得剛剛因為進入狀態而提起來的精氣神從自己這副老朽的身軀泄了出去,讓他眼中的神光變得比之前更加黯淡了。

可是聽到這句話,寶意的眼睛卻一下子亮了起來。

這個病蔫蔫的小老頭給她點燃了希望。

隻不過還未等她問霍老替自己仿造這麼一枚玉墜,要收取多少報酬,霍老就抬起了一隻手:“但是——”他看著寶意,告訴了她自己仿造的前提,“這塊玉質非常特殊,你得找到跟它差不多時間從同樣的礦裡出來的玉石製品。”

再把那個帶過來做胚料,由他來重新雕琢寶意要的這個玉墜。

一說到同批的玉石,寶意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就是三哥的那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