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意一愣,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回過神來也朝他頷首示意。
柔嘉發現蕭璟的目光隻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就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他在看著寶意。
柔嘉看著這一幕,心中就升起了自己喜愛的東西被人所侵占的感覺。
這感覺曾經出現在她人生的很多時刻。
比如寶意占據了奶奶的關懷,又比如脖子上掛著自己所沒有的玉墜。
柔嘉經曆了那麼多,在皇宮裡待了那麼久,改變了很多。
可是有一點卻是始終沒有變的。
就是她不允許任何人覬覦她要的東西。
她明明已經是這樣柔弱的姿態,正是蕭璟喜歡的樣子。
為什麼他還要注意寶意多過注意她?
尤其看到寶意向他點頭的動作,這二人竟仿佛還有過些交流,柔嘉心中被觸怒的情緒就更像野草瘋長。
這個世界已經同她上一世所知的十分不一樣了。
是,寶意已經順利地認祖歸宗,可是在這之前,她也不過就是寧王府的一個小丫鬟。
一個小丫鬟,如何能夠跟蕭璟有交集?
柔嘉的焦點原本不在寶意身上,頂多想看一看她是不是那個得了玉墜的人。
她並無意跟寶意在這寧王府裡一爭高下,她的視野不隻局限於一隅,她看的是更高的利益。
可是現在,柔嘉卻覺得寶意擋了自己的路——她吸引了蕭璟。
若不是要在這裡等著自己要等的人,而且如今她在這王府中又沒有重新站穩腳跟,沒有自己得力的人,柔嘉定要先知道,他們之間究竟什麼時候有過交集。
隨著烈日在頭頂偏移,來到正午的時候,從江南一路趕來的災民也已經抵達了四批。
粥棚裡,眾人熬粥施粥的動作就一直沒有停下,他們第一輪帶出來的薪柴和米還有水熬了幾輪粥,堪堪夠分給這些逃難來的災民,而那些虎賁軍的將士,他們這邊就顧不上了。
還好士兵們也隨身帶了水跟乾糧。
在棚戶搭建的時候,他們一批輪換一批。
一批先休息,坐下來進食,另一批繼續,等到休息的人好了以後又把他們替換下來。
這原本空曠的城郊之地很快便建起了可以遮陰擋雨的棚戶。
架構是用處理過的木頭做的,而頂上遮蔽的則是用乾草牢牢地紮好了。
用乾草來鋪房頂,這不是需要太多力量的活,所以那些第一批到來的災民在看他們把框架搭起來以後,也漸漸湊了上去,試探著問這些士兵自己能不能幫忙。
這畢竟是為他們搭建的,由他們自己加入來一起辦,進度就能夠更快。
蕭璟點了頭,災民中尚有力氣的青壯年都加入到了這工作中,在烈日下揮汗如雨。
隻要搭好了這些,今日他們就可以不用在空曠的地方休息了。
寶意見這棚戶搭得比想象中要矮,人要從那門進出都得彎著腰。
她有些困惑,不知為何不搭得高一些。
不過早上她見這粥水熬得稀的困惑,卻在這一天過去以後得到了解釋。
這些來到京城求活路的災民實在是太多了。
若是像她想的那樣,把這些粥都熬得實了,府裡調度過來的米一時間隻怕是不夠用。
而且他們多日未曾進食,有這樣半稀半乾的粥水果腹已經不錯,何況粥棚設在這裡,清晨中午晚上連著供應了三頓,能給他們提供足夠的飽足感了。
這樣等後麵糧食調集得多了,漸漸再把這粥水裡米的量加起來,便會讓他們驚喜。
而若是一開始用得多,到後麵卻無法調集夠的話,反而容易讓一開始習慣了的人心生怨懟。
這就是人心,便是要施舍善意,也不能完全不加以考慮。
日漸西斜,粥桶裡的最後一勺粥也被舀了出來。
那輪即將落入山下的斜陽照在這勺中,在粥水上留下了霞光。
寶意將這最後一勺粥多給了麵前這抱著孩子的婦人,婦人對著她千恩萬謝。
寶意看她先用這碗粥喂了懷中抱著的孩子。
等到孩子狼吞虎咽地吃了小半碗之後,剩下的她才一口喝乾了,歸還了碗。
寶意將勺子放回了空空的桶裡,望著眼前這經過一日已經大不同的城郊空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粥棚裡所有人都是從早忙碌到晚,除了早早離開的洛家姐妹,其他人都是堅持到最後。
明日他們還要繼續來施粥,這搭起的粥棚並不用收起,隻把用過的桶和那些碗都搬回馬車上去,等明日來的時候再一並帶來。
白天這空地上沒有地方遮陰,所以馬匹都是解了套,放它們稍遠處的樹林裡吃草。
柔嘉在粥棚裡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自己要等的人。
她猜對方應該不是隨著這幾批災民一起過來的,可能還要等明天後天才能見著他。
在粥棚裡站立了一天,柔嘉也幾乎沒有怎麼休息。
因為有蕭璟在,她自然要做到最好,才能給他留下最好的一麵。
她抬手按揉了一下肩膀,心中並不急,她會等到的。
樹林裡,今天來布粥的人當中有女眷,整日沒有回去,當然會出現人有三急的時候。
便有丫鬟守在這裡,單獨拉起了屏障,讓女眷過來的時候可以安心地解手。
柔嘉從屏障後出來,用一旁準備好的清水洗了手,看到那些馬正在被套回車上。
馬兒在長滿植物的地方,自然會低頭去吃這些植物。
柔嘉看到其中一匹還沒被套起來的馬正在啃食長在灌木叢邊的一叢植物。
那是……柔嘉皺眉,認出了這馬正在啃食的是有毒性的馬醉木。
這種植物喜陰,在這背陰的地方竟然生長了好一片。
馬在不停地撕扯著葉片,然後咀嚼著,那一叢馬醉木已經叫它啃得禿了。
柔嘉原本想要開口叫管馬的人來,卻看到那管馬的小廝拉住了這馬的韁繩,把它拉向了寶意乘坐的馬車。
柔嘉站在原地,靜靜地放下了抬到一半的手,看著這匹馬被套上了車。
寶意不是她的目標,她不需要對寶意主動下手。
隻是看不慣她今日占據蕭璟的注意。
她不動手,卻也不會去提醒。
等回到馬車上,從挑起的簾子看到寶意上了那馬車,柔嘉唇上劃過一絲微笑,重新放下了簾子。
套車的馬出了問題,坐在馬車裡的人有事沒事都是有可能的。
就看寶意這一世的好運能維持多久了。
若是不好運死了,也怨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