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采心立刻從後麵跑了過來。
柔嘉的反應很奇怪,她望著麵前這抓住自己手腕的人, 睜大了眼睛。
抓著她手腕的蕭琮看著這撞到自己身上的少女, 原本想放開, 可是在看清她的表情時,卻改為挑了挑眉。
他生得像他的母妃於貴妃,跟蕭璟那種舒朗如月的俊美不一樣,他的俊美中帶著幾分邪氣。
尤其是他那雙桃花眼, 生在女子臉上是美麗, 生在男子臉上就是薄幸。
這樣一張麵孔騙得了其他人, 卻騙不了跟他做過一世夫妻的柔嘉。
“放開我——”柔嘉掙脫了他, 把那隻手收回身前。
她感到自己的手腕被抓得生疼。
采心站在她身後, 一看就看到自家小姐的手腕上多出了幾道紅痕:“小姐……”
她原本想著這靈山寺應該沒有什麼閒雜人等, 不想卻能在這裡撞見一個這樣的男子。
采心本能地想回護柔嘉, 可是看蕭琮身上的裝扮非富即貴,而且他這氣勢又是天家威嚴。
哪怕不認識他,也讓人下意識的想要躲開。
論起來,蕭琮是從轉角處以正常的步速走過來,柔嘉才是那個奔跑的人,撞在他身上,應該是他發怒才對。
可是這京中的其他貴女不管認不認識他,一見到他都會露出傾慕的神色。
或是大膽的直視他,或是害羞的移開目光。
隻有麵前這個剛剛撞到自己的少女, 明顯對自己散發著一股抵觸, 甚至還有一絲厭惡。
這令她那張在蕭琮看來隻算得上清麗, 而非他喜歡的那種傾國傾城,美麗雍容的麵孔呈現出了不同的感覺,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出現在靈山寺的少女,大概是同她家長輩一起來上香的,這是偷偷跑出來玩樂。
從剛剛她看他的表情,蕭琮斷定她是認識自己的。
他上前一步,被采心扶著的柔嘉就感到采心明顯想後退,還試圖拉著她一起後退。
可柔嘉卻站在原地,不願意在這個男人麵前退讓,反而揚起了頭,冷冷地看著他。
上輩子在成親之前,蕭琮都沒有見過她,柔嘉此刻也不怕他認出自己來。
她毫不後退地怒視著他,這個表現令蕭琮嗤的一聲笑出來。
他低沉地問道:“你是誰家的小姐?在這裡亂跑,撞了人也不道歉。”
“我撞了人?”柔嘉冷道,“究竟是你撞的我還是我撞的你?”
在蕭琮麵前,她完全不需要裝。
她自重生回來,在所有人麵前都要掩飾心情,唯有蕭琮。
她今生沒有打算跟他做一路人,也就不需要偽裝自己來麻痹討好他。
柔嘉放下了那隻手,近乎不講理地道,“現在受傷的是你還是我?”
蕭琮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剛剛自己對著乾的姑娘。
他原本想說點什麼,可是目光在柔嘉的臉上掠過,見到在她的臉側有幾塊地方似是有些凹陷。
這破壞了她原本清麗的容貌,讓她猶如一件幼白的瓷器,卻有了瑕疵。
蕭琮喜歡完美無缺的事物。
他對柔嘉所有的興趣在見到她臉上的疤痕時,全都消失了。
柔嘉看著他的目光,看著裡麵的興味從有到無,隻眸光一顫,接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她在天花中留下的幾處疤痕,就是在蕭琮的目光落處。
被誰看到她臉上的傷疤,做出這種反應,柔嘉都沒有那麼氣憤,唯有蕭琮。
上輩子成元帝給他們指婚,讓她嫁給三皇子,蕭琮聽說她天花破相,就不願意,甚至在娶她這個正妻進來之前,就光明正大地抬了兩個側妃進府。
柔嘉也沉得住氣,一直戴著麵紗,也不在外拋頭露麵。
直到成親那一日,才讓他揭了自己的蓋頭,讓他目睹自己的真容。
然後看著蕭琮臉上的表情從敷衍嫌棄變成驚豔。
可是這輩子她沒了玉墜,又陰差陽錯地在這裡跟他撞見,被他看到了臉上帶疤的樣子。
柔嘉心中憤恨至極,同時也越發渴望要拿回玉墜。
她要變回上輩子那個完美無瑕的自己,然後嫁給她一直想要嫁的蕭璟,讓蕭琮後悔——
“三哥。”聽見這個聲音,柔嘉渾身一震。
她立刻朝著牆角的方向看去,飛快地收起了臉上的怒色。
原以為隻有蕭琮在這裡,沒想到蕭璟也來了。
在蕭琮麵前,她可以不需要偽裝。
但是在蕭璟麵前,她卻不能恣意。
蕭璟喜歡的是溫柔可人的小白花,而不是張揚的女子。
看著柔嘉臉上的表情轉變之快,瞬間就從剛才對自己的橫眉冷對變成柔弱可憐,蕭琮眼底剛剛消下去的興味又再次泛了起來。
有趣,在自己麵前張牙舞爪毫不掩飾,在他四弟麵前卻要裝柔弱嗎?
蕭璟從牆角繞了出來,在看到這邊的情況時似是有些意外,“三哥。”
柔嘉看著他,眼睫微微顫抖,猶如濃密的蝶翼。
然後又像是害羞一般垂下了眼睛,朝他行了一禮,叫道:“蕭璟哥哥。”
這四個字一出口,她就仿佛回到了上輩子的少女時期。
蕭璟跟二哥關係好,時常來府中,她從情竇初開起就喜歡他,自覺在蕭璟麵前同其他人不同。
這一聲“蕭璟哥哥”,也隱含了她無儘的期待。
哪怕現在她已經不是郡主,連叫寧王與寧王妃都要改口,用更恭謹的稱謂。
可在見到蕭璟的時候,她卻依然帶著幾分執拗,保留了這個叫法。
柔嘉等待著,果然聽到蕭璟如從前那般回應了自己。
聽到他的聲音,柔嘉抬起了頭,眼中盛著毫不掩飾的喜悅。
她就知道,哪怕所有人都為她失去了身份,對她的態度改變,蕭璟也還會一如從前。
他就是這樣的人,無論她是什麼身份,他都不會變。
“柔嘉?”蕭琮的聲音在旁響起,低沉中帶著一分恰到好處的困惑,“四弟,這位是?”
“這是寧王府的四小姐。”蕭璟同他簡單地介紹了一句。
柔嘉比寶意要大一些,所以寶意回來以後,她仍舊行四,而寶意行五。
“原來是寧王府的小姐。”蕭琮勾起薄唇,朝柔嘉遞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柔嘉根本不想聽他叫自己,也不想跟他待在一個地方,隻望著蕭璟道:“我今日同祖母、母親來靈山寺還願,在院中待得煩悶,所以出來走走,忽而聽到琴聲,就想循著琴聲過來看看——蕭璟哥哥呢?”
從前柔嘉的身份還是寧王府的郡主,在府中見到自己的時候,便是像現在這樣。
不管在做著什麼,都要湊過來同自己說幾句話。
不過後來長大了些,就變得不再那麼外向,見到自己跟她二哥在一起的時候,隻是遠遠的行禮。
今日柔嘉又像是變回了從前,蕭璟也應了她:“我同三哥今日來靈山寺有事。”
卻沒有說具體是有什麼事。
柔嘉“哦”了一聲,也識趣的沒有多問。
偏殿裡,寶意抄完了一卷佛經,從桌前起身。
“郡主。”在旁邊侍立的冬雪送上了毛巾,讓寶意擦手。
今日跟在她身邊一起來的侍女,就隻有冬雪一個,其他人都留在院子裡。
寶意擦過了手,看冬雪將墨跡乾透的佛經卷了起來,用細細的繩子紮成一卷。
這便是待會要送到空覺大師那裡去的經文,寶意放下毛巾,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張銀票。
她做這個沒有避諱冬雪,冬雪也不會多問。
將銀票卷成小一圈的卷,寶意把它塞進了佛經裡,這才對冬雪點了點頭。
冬雪用托盤將佛經裝了,又在上麵蓋上了紅布,接著拿到了殿外。
空覺大師已經離開,在殿外等著的就是方才收拾偏殿的小沙彌。
“阿彌陀佛。”小沙彌見冬雪捧著木質托盤來到自己麵前,忙舉起右手念了聲佛號。
冬雪將托盤遞到了他手上,微微福了一福:“有勞小師父。”
“施主放心。”小沙彌的聲音還帶著孩童的稚氣,“小僧這就送去。”
他捧了托盤從偏殿門外離開,行得穩穩,來到了師父所在的靜室。
小沙彌走了進來,叫了一聲“師父”。
蒲團上端坐的大師睜開了眼睛,對他說道:“放下吧。”
“是。”小沙彌把托盤放在蒲團麵前,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得不見蹤影,這看起來穩重自持的大師就一下子站了起來,走過去關上了靜室的門。
然後才回到蒲團前,揭開紅布拿起底下那卷佛經展開,見著那張銀票,眼睛裡放出了光芒。
“阿彌陀佛。”
他念了一聲佛,算是朝佛祖告了一聲罪,才把這張麵額巨大的銀票放入了袖中。
這三千兩白銀換一簽,自己這筆買賣做得實在是太劃算了。
偏殿外,冬雪站在原地,看到去送佛經的小沙彌身影又出現在台階下,這才轉身回殿內。
寶意伸了個懶腰,從裡麵走了出來:“祖母跟大師還在談佛法?”
“是的。”冬雪聽到她的話,應道,“方才我在門邊看了看,太妃跟大師正談論到興頭上,怕是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
寶意剛才是在這裡抄佛經,現在抄完了,總不能在這裡枯坐。
冬雪看了看天色,提議道:“我看時間還早,不如我陪郡主出去走走?”
寶意立刻就接受了這個提議,她來了靈山寺幾次,都沒能緩下腳步四處去看看。
兩人從偏殿出來,來到了寧王太妃與空聞大師所在的正殿。
張嬤嬤正在外麵站著,見了寶意走過來,便對她福了一福:“郡主。”
“嬤嬤。”寶意伸手扶了她,朝著裡頭看了看,然後說道,“我在偏殿等得無聊,讓冬雪陪我四處逛逛。”
年輕的小姑娘,當然是不能像她們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一樣坐得住的。
郡主在偏殿待了那麼久,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