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家得了準信, 寧王妃一回到府中,就立刻去見了寧王太妃。
寧王太妃這兩日精神好了一些, 已經能坐起身來,靠在床頭歇息。
寧王太妃帶著抹額, 聽著兒媳有些興奮的聲音,望著麵前因為這幾天的事而憔悴不堪的兒媳, 向她伸出了手。
寧王妃連忙把手遞了過去:“娘。”
“難為你了。”寧王太妃拍著她的手背,“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清妍。”
寧王妃這幾日已經哭了一場又一場, 此刻一聽婆母的話, 眼淚又流下來了。
她的眼睛紅腫,這樣流淚已經沒有多大的感覺, 隻拿起手帕擦了擦眼下,然後擠出笑容對寧王太妃說道:“不苦, 娘, 我不苦。等到怡君嫁過來,就算是了了我們一樁心事, 而這喜事一來, 娘的身體會好起來,王爺……王爺說不定也會好起來。”
寧王太妃點頭:“好。”
這個時候她們除了寄望這些,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謝沈兩家結為秦晉之好, 雖然喜事布置匆匆, 但絕對不能因為倉促就敷衍。
好在在沈怡君守孝的三年裡, 寧王府為世子成親置辦的事物已經齊全, 而寧王妃打點好一切之後,又去了一趟宮中,見了皇後。
皇後知她難處,隻寬慰道:“寧王府現在有這麼一樁喜事,確實好。你放心,本宮會為怡君添一份妝。”
翌日,皇後娘娘給沈家嫡女的添妝就送到了尚書府,此等榮光,在京中貴女中又是頭一份。
這樣的消息,也傳到了彆莊去。
過往幾日,每一日寧王妃都是派管事去彆莊上,看過寧王他們,再將消息帶回府中,日日皆是如此。
今日來的卻不是管事,而是謝嘉詡。
他要同沈怡君完婚這件事情,自然要他親口來告訴父親還有弟弟妹妹。
寧王他們已經由空聞大師治療了幾日,這些藥材也消耗著,府中又來補了一趟。
謝嘉詡心中急切,一下馬車就飛快地往莊子裡走,想看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妹妹現在如何了。
他匆匆走過了這大半莊子,來到了園子裡,一進來就見到父親和自己的二弟看上去精神是稍好了,但是臉上的病容依然未祛。
而空聞大師還在為他們施針,下人又煎了藥來讓他們喝。
謝嘉詡走上前來,同父親見了一禮,才又再看向謝易行跟寶意。
隻見在來的時候還十分精神的弟弟跟妹妹,兩人在這裡幾日似乎被折磨得病情加重。
比起那日送走他們的時候,無論是精神也好,氣色也好,都差了許多。
謝嘉詡心中一凜,那種恨不得代自己的父親、手足受過的感覺又襲上了心頭。
寧王見著長子情狀,知他又鑽了牛角尖,隻讓他坐下:“嘉詡,不要因為你健康就覺得愧疚,你身為長兄,在這個時候擔當起家中的責任,就是最好的。”
“是。”謝嘉詡抬手,以袖子遮掩自己的動作,擦乾了眼淚。
寶意做出病歪歪的樣子,在椅子上靠著,眼睛望著大哥。
他們這一整個院子裡都愁雲慘淡,相比之下,謝嘉詡非但沒病,而且還很快要辦喜事,就讓他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罪。
這樣看著,就讓寶意覺得騙他有點於心不忍。
好在她現在隻要病歪歪的不說話就可以,旁的有什麼,都由爹跟三哥說了。
在離她不遠處的位置上,謝臨淵也是一樣裝病,在空聞大師的金針下來的時候,還裝模作樣地叫了兩聲。
自泡了那一場藥浴之後,他就已經活蹦亂跳,胃口大開,血也不流了。
他也沒有被告知靈泉的事,隻當是空聞大師的醫術了得。
這一好,謝臨淵就要跑回虎賁營去當值,畢竟那日蕭璟看著他倒下都嚇壞了。
他現在一好,得趕緊回去跟好友報平安。
可是寧王卻攔住了他,告訴兒子他們這是遭人暗算,中了奇毒。
還是由空聞大師及時發現,才救回了他們的命。
“現在敵暗我明,還不知對方的身份,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好了。”
因此,謝臨淵不光不能回去,還要繼續偽裝虛弱。
謝臨淵聽得心驚膽戰,自己居然身中劇毒差點死掉,這世上居然有人敢對寧王府下手!
雖然他把話聽進去了,也有心配合,但奈何沒有遺傳到演技。
在大哥來到麵前的時候,他隻能跟寶意一樣病歪歪的不說話。
平常他的小廝來伺候他吃飯的時候,也得像之前一樣做出吃不下的樣子。
若不是有妹妹在,還有爹的故交之子武藝高強,來去如風,在晚上給他偷渡食物過來,否則謝臨淵都要餓死了。
謝臨淵正想這個事情的時候,寶意也在想著自己在小廚房煨的雞湯。
昨天二哥就在說著想喝雞湯了,寶意當然不會讓他失望。
基本上在別莊的時候,大家的夥食都是她做的。
兄妹二人一個在想吃的,一個在想火候,走神得厲害。
這神態落在謝嘉詡眼中,就是他們病得更嚴重的證據了。
他心中再次歎息,聽了父親的一番叮囑之後,忍不住開口道:“到時成婚之日,二弟、三弟和寶意能回來嗎?”
寧王一怔,轉頭看到次子跟女兒的表現,想著在他們大哥麵前這樣表演也太過了。
他咳了一聲:“空聞大師現在已經找到些方向了,我跟你弟弟妹妹們都覺得這兩天輕鬆了許多,想來到時你們成婚,我們是能夠回去的。”
謝嘉詡聽著父親的話,雖然分辨不出這是對自己的安慰之語還是真的,但是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在這裡盤桓了一上午,便帶著父親的回複跟他們今日的狀況回去了。
等到謝嘉詡一離去,原本歪在這屋裡的眾人就挺直了背脊,一點也不像先前那樣無精打采。
他們能表現得這麼好,除了因為空聞大師的精湛醫術之外,還有是因為寶意在霍老那裡學了些偽裝易容之術,正好手邊又帶著工具,所以給每人都往慘裡畫了畫。
來這裡的第一日,寧王跟謝臨淵就喝了靈泉,徹底排出了餘毒。
等到第二日就是謝易行。
而到了第三日,又輪到寶意。
謝易行把裝著靈泉的酒壺拿回給了妹妹,寶意見自己裝出來的一壺靈泉現在還剩四分之一,就想著倒在水缸裡稀釋了,用來煮茶做飯。
可謝易行卻按住了她的手,要她喝下去。
若是不親眼見著寶意的餘毒消去,不僅是父親不放心,他也不放心。
寶意叫哥哥按著手,聽他無奈地道:“若你不是女孩子,早也像二哥一樣被直接灌了水,扔進藥池裡泡著了。現在自己乖一些,把靈泉喝了。”
“不行。”寶意忙道,“我已經喝過了,已經解毒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像一尾小魚一樣掙脫了三哥的手,躲到了桌子後邊。
兄妹二人現在一個在桌子左邊,一個在桌子右邊,仿佛在捉迷藏。
謝易行站在原地,無奈地想自己又不會伸手去抓她,妹妹躲什麼?
他就是怕取出的這些靈泉是她所有的儲存,怕自己喝了之後剩下的父兄不夠,就不敢多喝。
他晃了晃酒壺:“裡麵就剩下這麼多,你喝掉也沒有關係。”
空聞大師說了這靈泉能夠洗筋伐脈,體內若是沒有雜質了,就會存在身體裡,對人也沒有害處。
可是寶意卻說道:“真的不行,不能多喝,喝多了會有彆的作用。”
“彆的作用?”謝易行挑眉道,“什麼作用?”
寶意兩手撐著桌子,對著哥哥說:“這靈泉能夠改善人的體質,能將毒排出體外,還能讓人身上的傷口愈合,疤痕消除。但如果人本身就沒有什麼問題的話,喝多了靈泉,就會連容貌都會改變。”
她在上輩子的夢境中,是看著柔嘉從原本的清麗可人變得傾國傾城,而陳氏從原本的有些滄桑變得越來越年輕。
謝易行聽她說道:“這靈泉喝多了,不光會變俊變美,而且甚至會返老還童。”
試想一下,寧王從京中出來的時候還是一個中年美男子,這要是回去的時候變成了一個年輕美男子,那要怎麼解釋?
謝易行:“……”
難怪妹妹叮囑他們不能喝多,一大口就夠,確實這要是喝多了,根本沒有辦法解釋。
同時,他也從寶意的話裡獲取了一個信息——若是有足夠多的靈泉……
謝易行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酒壺上——
就可以永葆青春,長生不老。
這比起百病消除、百毒不侵來,是還要大的誘惑。
今日他們兄妹之間的對話,絕不能有第三人知道。
“好。”既然寶意說她已經清了餘毒,謝易行隻拿著酒壺道,“那,這剩下的靈泉就給哥哥了?”
“嗯。”寶意自然點頭,三哥若是要,多少她都給。
謝易行望著她:“從此以後,世間就再沒有靈泉了,知道嗎?”
寶意反應過來,知道哥哥這是要保護自己,於是再次點了點頭。
孺子可教。
謝易行對妹妹微微一笑,就轉身離開,然後把壺裡剩下的最後這一部分靈泉都給了空聞大師。
空聞大師對他們幫助這麼大,無論給什麼給他做謝禮,都是不夠的。
但將這世間“最後”的靈泉給了他,那就是相得映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