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想知道為什麼小寶意接到小師弟的信以後,沒有立刻給他寫一封情真意切的回信,讓她三哥交回給自己。
沉默了半天,十二才撓著臉低聲道“人家一個小姑娘家,要寫回信不好意思吧?還有,也可能是因為跟小師弟分開太久,有太多話想說,不知該怎麼寫進一封信裡,所以才一直沒有給我回信。”他說著,有些心虛地縮回了座位上,糾結到時候他們回去,麵對白翊嵐的失望要怎麼組織語句。
見他安靜地縮回一旁,不再來打擾自己,聞大學士才再次拿起了酒杯。
他將目光落回場中。
來北周這段時日,他聽的那麼多趣聞裡,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這位永泰郡主。
她的身世、她的經曆、她的才情,都在他腦海中先構成了一個小姑娘形象。
在沒見著她之前,聽她那麼多事跡,隻讓人想著這會是個怎樣的少女。
等親眼見到她以後,就覺得合該是這樣的。
北周的郡主配他們小師弟,這個身份倒也算相當了。
聞星拿起酒杯,飲了一口酒,想道。
如果她的身份是北周的公主,那就更理想了。
他想著,正好看到寶意從殿外進來,由侍女引著回到了座位上,像是出去透了透氣。
寶意一回到席位上,就聽嫂子關切地問自己“怎麼去了那麼久,沒事吧?”
“沒事。”寶意一邊應著,一邊坐下。
她隨意尋了一個借口,說自己在外麵想透氣,結果迷路了。
沈怡君笑她迷糊。
她坐在座位上坐了片刻,等到殿中的這支舞結束,歐陽昭明的身影才出現在門口。
他這簡直像是算好了時間出現在那裡,最是能夠吸引眾人的目光。
“來了來了!歐陽大人回來了!”見他回來,殿中眾人從未像此刻見他這般高興,“他帶了畫回來沒有?噢噢,帶了帶了!”
容嫣公主眯起了眼睛。
寶意聽著他們的話,目光落在歐陽離身上,發現他手中拿著的畫匣變成了兩隻。
殿中的其他人也發現了。
奇怪,歐陽太尉不是去拿那幅《寒溪照雁圖》嗎?怎麼拿了兩幅回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歐陽昭明帶著他身後的少年回到了殿中,然後朝著成元帝一拱手。
成元帝坐在上首,眼睛望著歐陽離手中拿著的畫匣,迫不及待想看自己的國庫裡的“畫聖真跡”,不等歐陽昭明說話,他就開口問道“太尉把畫取回來了?”
“是,陛下。”歐陽昭明道,“耗費了一些時間,讓陛下久等了,但幸不辱命。”
眾人聽著他的話,想著隻不過叫人去拿一幅畫,也說得像是去剿匪打了場勝仗一樣。
“好!”他們腹誹歸腹誹,成元帝卻是非常喜歡歐陽昭明的說話風格,當即便道,“那就把畫取出來讓大家看一看吧!”
成元帝說出了眾人的心聲,所有人都在座中瞪大了眼睛,伸長了脖子等著。
歐陽昭明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是”,對身後的義子說了聲“打開”。
容嫣公主目光落在那畫匣上,手中的杯子放回了桌麵上。
歐陽離打開了手中的其中一隻畫匣。
歐陽昭明伸手,將裡麵的畫卷取了出來,在眾人麵前展開。
他們回來得比預期的慢,還帶了兩隻畫匣來,寶意心中疑惑,等看清那幅畫時,心就在胸膛裡顫了一下——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把爺爺的那幅真跡拿來了,為什麼打開還是自己這幅……
東狄使團的位置上,容嫣公主看著歐陽昭明拿出的畫卷,皺了皺眉。
歐陽昭明抬眸看向了這邊,看的卻不是她,而是她身後那位大棋士。
他對著大棋士邀請道“存放在國庫中的《寒溪照雁圖》,本官已經令人取來了,還請夏先生下來一看。”
大棋士轉起了身,冷著臉應了一聲“好”。
見著他起身,朝自己的偽作走去,寶意的心在胸膛裡急促地跳了起來。
不過十幾步距離,那來自東狄的大棋士很快就走到了畫卷麵前,開始凝神細看這幅畫。
隨著他沉默的時間越久,寶意的心情就越是忐忑,坐在她斜對麵的容嫣公主也是如此,等待著他的鑒定結果。
歐陽昭明見他皺著眉,全神貫注於這幅畫上。
若是尋常的偽作,大棋士想必一眼就能看穿,可他卻要耗費時間來鑒定,就說明寶意仿造的功力不差。
這個念頭,令他眼底越是生出幾分隱然的笑意來。
方才寶意走之後,他聽了義子的話,又折回殿中去取了她畫的畫來。
她這樣用心仿的畫,不能不用上就棄置在那裡。
成元帝、太後、皇後和座中的一眾王公大臣都在等待著,好不容易等到這位大棋士結束了他的鑒定,從這畫卷前直起了身,歐陽昭明就語帶笑意地問道“如何?夏先生,這幅畫是否為畫聖真跡?”
寶意的心懸在了嗓子眼,等著他的判定。
隻聽大棋士說道“這幅畫像是真的,不過——”
眾人心中一緊,聽見歐陽昭明鎮定自若地道“不過什麼?”
大棋士皺著眉“不過這畫麵上的墨跡過於新了,而這裝裱技藝也委實差了。”
聽到這話,歐陽昭明眼底笑意更深。
他說“不急,先生看過這幅,再看看第二幅。”
說著,他就從第二個畫匣裡拿出了霍老珍藏的《寒溪照雁圖》,再讓大棋士看。
什麼?
還有第二幅?
不光是大棋士,在座其他人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表情。
容嫣公主臉色微沉,歐陽昭明想做什麼,她已經知道了。
這簡直是在明目張膽地戲耍他們。
她看著夏先生目光聚焦於這第二幅畫上,看了比方才更長的時間。
最後退開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已經不再冷硬,而是變得無比迷惑。
歐陽昭明問他“如何?”
“是真跡。”
大棋士在此刻根本不能再說“像是真跡”這幾個字。
若說歐陽昭明拿出的第一幅還令他心存疑惑,那他拿出的第二幅同他們東狄所持的真跡就是完全一樣的。
無論是畫卷本身,還是它的修複手法,都極其完美。
修複這畫卷的人,技藝高超,完全不在他父親之下。
他忍不住指著這兩幅圖,問歐陽昭明道“這是怎麼回事?”
歐陽昭明微微一笑,轉身朝在上首看了半天下方的發展,迫切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成元帝與太後“啟稟陛下、太後,這第二幅《寒溪照雁圖》是存放於國庫中的、由霍呈祥霍大師修複的真跡,而這第二幅——”他頓了頓,轉過身來,含笑望著大棋士道,“不過隻是臣手下能人的仿作罷了。”
仿作?
居然是仿作?
明明有真跡在,還先拿這麼一幅仿作出來讓人鑒定,那東狄棋士還認不出這是仿作,這實在是……太損了!
北周群臣對著歐陽昭明這樣一個人物,實在是又愛又恨——
恨他才情出眾,手段通天,卻不願意做個諍臣,做個能臣。
愛他在這樣的局勢裡,不光逆風翻盤,還幫他們打了這東狄棋士的臉。
“隻是一件仿作就如此逼真,連來自東狄的大棋士也看不出來。”
“話不能這麼說,也可能是夏大師的兒子得他的真傳還不夠火候呢,這才看走了眼。”
“也是歐陽大人手下能人多,哈哈哈哈哈——”
寶意聽著周圍的聲音,見歐陽昭明這樣承自己的情,還借了東狄的大棋士來為她試劍,心情好了許多。
成元帝在上頭做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一派沉穩地點頭。
歐陽昭明看著陷入自我懷疑自己眼力的大棋士,對他說道“先生不必介懷,以夏大師的眼力,當初在收下這幾幅畫的時候,想來收的定是真跡。隻不過東狄同我們大周一樣,都有一段動蕩時日,國庫看守不嚴,叫人趁虛而入,以這些假作換走了真跡,也不為奇。”
寶意聽著他的話,將他前後所為都串聯了起來,想清了他破局的步驟。
今日壽宴他先拿出《春山遠居圖》,緊接著東狄拿出了這三幅畫聖真跡,直指他所拿為贗品。
而歐陽昭明知道這幾幅真跡在世上都有三份,他手中的《春山遠居圖》是真,東狄這樣有底氣,他們手中所持的自然也是真。
若是從自證這個角度出發,哪怕是現在就請了爺爺來也不夠。
因此,他直接撕毀了他們的一張《寒溪照雁圖》,咬定那是假的,因為真跡在他手上。
等他把爺爺珍藏的《寒溪照雁圖》拿出來,以這位大棋士的性格,看出是真跡,自然不會再硬說是假。
旁人不知道這幾幅畫一畫三分的舊事,聽他說北周國庫所存的畫是真跡,自然就會認為東狄所持是假。
歐陽昭明再添上最後那一句話,意有所指地把他們所有的畫都囊括進贗品的範圍裡,但又給夏大師留足麵子,就不會把這冷麵的大棋士給逼急了。
這整件事裡,他謀算的每一步都到位。
寶意那幅畫大棋士沒斷定是偽作,隻能算是意外之喜。
這一下,東狄再沒有其他聲音,就怕歐陽昭明把他們剩下的兩幅畫也錘成是假的。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