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意聽著旁邊一陣鑰匙的聲響, 轉頭一看, 是那位跟著歐陽昭明下來的趙大人拿出了鑰匙。
將鑰匙插進鎖孔之後,他迅速地開啟了牢門。
牢門吱呀一聲打開,寶意看著自己的哥哥從裡麵出來, 立刻要伸手去抓他“哥——”
她想要確認哥哥是否安然無恙, 可是歐陽昭明卻一抬手將她拉了回來。
寶意被他拉得往後一退, 不由得轉頭看向他。
這個時候, 哪怕是寧王也顧不上在意他跟自己女兒之間的男女大防, 隻聽著歐陽昭明對她說“彆去碰他。”
這個天牢是北周立國之後所建的。
三十年前,這裡由歐陽昭明的義父親自監工, 重新翻修過。
原本這天牢中每一個獨立的牢房背後, 牆壁都是花崗岩。
但是,牢房與牢房之間的牆壁卻隻是普通的磚石。
彼時, 監察院剛剛在京郊探測出一座鐵礦, 歐陽院長將裡麵挖出來的鐵全部都運到了京中來, 以新型的冶煉之法練成了鋼, 將這天牢的地麵和每一堵牆都變作了鋼鐵,再重新砌上磚石。
所以歐陽昭明剛剛那一針飛出去, 將蠍子釘在地上, 才會發出那樣尖銳的一道聲響。
把天牢修得這樣嚴絲合縫,裡麵的犯人沒有辦法從這裡逃脫, 外麵的人也不能通過剛才那道又深又陡的階梯以外的地方進來。
所以要對被關在其中的謝易行下手, 蟲子顯然是最有效的辦法。
這隻蠍子爬進來, 要精準地爬到謝易行這裡, 必然是因為他身上帶著吸引這蠍子的藥粉。
寶意要是貿然伸手去碰他,也會沾染上。
所以歐陽昭明才拉住了她。
少女的手臂落在他手掌中,輕易就能完全地圈住。
等三言兩語同她解釋完後,歐陽昭明才放開了手。
他沒有看寶意的反應,隻是徑自看向謝易行,問道“三公子可有受傷?”
謝易行搖了搖頭“沒有。”
他剛剛在裡麵見到這隻遍體金黃的蠍子,電光火石之間已經認出了這金色蠍子的來曆。
要是叫這樣的劇毒之物叮上一口,那就是神仙難救。
幸好寶意過來了,她的眼睛是那樣的尖,一眼就看到了這隻想要向他發動攻擊的毒蟲。
從生死邊緣回來,謝易行的神色看不出驚慌。
他看向寶意,眼眸裡滿是暖色,對她說道“哥哥沒事。”說完之後,才又再轉向父親,說道,“還好父親你帶著寶意,早來一步。”
這牢房儘頭的動靜,也吸引了外麵的守衛。
為首的兩個統領跑了過來,見到這牢房的門打開,也見到了裡麵被釘死的劇毒金蠍,兩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他們自詡這天牢是銅牆鐵壁,便是一隻蟲子飛進來也難逃他們的眼睛,可是卻沒察覺到這隻毒蟲是如何爬進來的。
兩人立刻在地上跪了下來,對著歐陽昭明說道“卑職失職,請大人恕罪。”
“起來。”
歐陽昭明說,隨後看向寧王,問道,“王爺手中的包袱裡可有換洗衣物?”
寧王忙道“有。”
歐陽昭明對剛站起來的二人說道“你們二人立刻帶謝三公子去沐浴,換下來的衣物全部燒了,走過的地方撒上雄黃粉。”
他讓人將謝易行換下的衣物燒掉,是為了避免吸引更多的毒蟲,可是聽到還要撒上雄黃粉,寶意卻一時反應不過來。
仿佛接收到她的疑惑,歐陽昭明再次同眾人說道“馴養操縱毒蟲是一品閣的拿手好戲,他們現在放出來的不過是五毒之一,沒能殺掉目標,後麵自然會有毒蟲繼續來。”
在場眾人聽到“一品閣”這三個字,眼中都難以抑製地閃過一絲驚色。
東狄一品閣?這個組織不是已經灰飛煙滅了,怎麼還……
可是歐陽大人說的話從來沒有錯過,既然他說一品閣死灰複燃,又在他們大周出現,那就是真的。
金蠍難養,隻來了這麼一隻,可是其他的卻不知有多少數目。
這天牢打造成這樣,是世界上最堅固的牢籠,可是也意味著如果那大批的毒蟲從外頭進來襲擊裡麵的人的話,身在天牢裡的人也一個都逃不出去。
意識到事情有多嚴峻,所有人都立刻領了命,分頭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而寧王這叫住了要跟兩個守衛一起離開去沐浴更衣的兒子,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這樣讓兒子去他並不放心,畢竟在沐浴更衣的時候容易放鬆防備。
在寧王手上還帶著空聞大師煉製的解毒丹,若是真的遇上五毒之中剩下的四個,受到了襲擊,也可以暫時保住兒子一命。
寶意看著父親對哥哥說完之後,又轉頭看向自己,於是說道“我就留在這裡跟歐陽大人在一起。”一邊說著,還一邊伸手在自己腰間的小荷包上輕輕地拍了拍。
寧王知她這是在同自己說,若是情況不妙的話,她不會吝惜靈泉,會立刻拿出來用,於是安了心,然後走到了兒子身邊,對他說道“走吧。”
父子二人從這天牢的通道中走過,那關在前麵的牢房中的犯人們是看著謝易行被押進來的,不過關押了不到半天就又要這樣被帶出去。
他們眼紅至極。
哐哐十幾聲,他們又撲到了柵欄前,用手上的鐐銬重重地敲擊著麵前的鐵質柵欄,叫道
“他怎麼能出去?!這天牢從來是有進無出,他怎麼能出去?!”
他們不認得謝易行,但是卻認得寧王,紛紛從柵欄間伸出了手,用力要去抓寧王的衣服——
“謝衡!寧王!帶老夫出去!”
“彆走,寧王!”
可是在他們的呼喚中,寧王父子隻是朝著外邊走去,很快就走到了通道儘頭,來到了那台階之上。
轉眼,兩人的衣角就消失在了階梯轉角處,叫那些徒勞的伸手想抓住他們的人手停在半空,什麼都抓不住。
牢房儘頭,寶意看著歐陽昭明略一彎腰,從這打開的牢門間走了進去。
她心中一慌,裡麵還有藥粉殘餘,進去太過危險,隻在他身後想叫住他“歐陽大人——”
歐陽昭明站在牢房中轉過頭來看她,那雙如同春水的眼眸裡此刻沒有平日的溫柔,一雙黑眸裡明明映著火光,可是卻深不見底。
他抬起手,食指抵在唇上,要她噤聲。
寶意站在原地,閉上了嘴,看著他自懷中取出了一副半透明的,不知是用什麼材質織成的手套戴在了手上。
然後,他才在那被釘死在地上的金蠍前蹲下了身,伸手拔出了那根釘在它身上的幽藍長針。
方才從他的手上射出去的這根長針深深地釘在這鋼鐵製成的地麵上,□□之後,寶意看到這根針上麵流動的光芒,顯然淬了劇毒。
歐陽昭明將這根針收了起來,又自懷中取出了一個藥瓶,拔開瓶塞,將藥粉倒在了這金蠍身上。
很快,寶意就看到這隻蠍子的屍體在地上憑空燃燒起來,瞬間就將整隻蠍子都燒成了灰燼。
在毀掉這隻蠍子的屍體之後,確定裡麵再無異動,他才從裡麵走了出來。
那些聽他的命令去取雄黃粉的守衛一時半刻還沒有回來,守在外麵的趙大人在打開了這間牢房之後也取回了鑰匙,重新回到了他的位置上鎮守。
避免有人趁亂從外頭突破了防線,直接衝進來。
眼下在這天牢的走道儘頭,就隻剩了寶意跟歐陽昭明兩個人。
寶意聽著外麵的那些叫罵聲又停歇了,顯然是知道叫得再大聲也不可能從這裡出去,不多時就又消停了下去。
空氣裡聽得到火把燃燒的聲音。
寶意聽麵前的人問自己“害怕嗎?是不是後悔為什麼偏要跟來了?”
說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寶意感到自己的心現在還在胸膛裡狂跳。
雖然這不是她離死亡最接近的時候,甚至她已經經曆過死亡本身,但是自己失去生命跟自己最重要的親人失去生命,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歐陽昭明聽她說道“我怕,我更後悔。”
他聽著寶意這一點也不死鴨子嘴硬,坦誠得有些反常的回答,朝她一挑眉。
下一刻,他就見到站在麵前的少女從她的那小荷包裡掏了掏,取出了兩個小瓶子遞到自己麵前。
“這是什麼?”
歐陽昭明不是第一次見她從小荷包裡掏東西了。
他沒有摘掉手上的手套,直接伸出了手。
寶意見到在這如同蠶絲又閃爍著金屬光芒的手套中,他的手指顯得越發的修長。
她把這兩個小瓶子放到了歐陽昭明手中,對他說道“我今天跟我爹一起過來,就是想把這個交給我三哥,裡麵裝著的泉水有奇效。”
在她說話的時候,歐陽昭明已經拔開了瓶子的瓶塞,將瓶子湊到鼻端嗅了嗅。
他的嗅覺靈敏,可以聞出許多種藥材,可是這據說有奇效的泉水,在他聞來卻隻是普通的水的味道。
寶意知道要他來把泉水傳遞進宮,必然要告訴他一些事情。
她原本想要讓三哥來做這個決定,到底是把泉水拿出來還是不拿,可是眼下情況緊急,根本等不到三哥來做了。
寶意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管它叫靈泉,我不知道它究竟能做到怎樣的地步,但是我知道如果一個人身上有傷,用它來衝洗傷口,傷口第二天就能夠愈合;如果一個人身上有頑疾,將這靈泉稀釋了喝下去,就能夠根治;如果一個人身中劇毒,喝下這泉水也能夠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