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燈籠高照, 一夜之間, 宮中就悄無聲息的少了十幾個人。
其中有侍衛老九, 宮女棠兒,一位服侍老太妃的嬤嬤,還有兩個太監。
五人變成了五具屍體,若是剖開,都可見到腦中有一血洞。
除了跟他們親近的人發現了他們不見,其他人對宮裡少了這麼些小人物都沒有察覺。
宮中這麼多年藏汙納垢的事情多了, 也許監察院是趁著這次肅清一品閣餘孽的機會, 把這些人都抓去盤問清楚也不奇怪。
與這五人親近的人隻是覺得奇怪, 他們幾個從來都是安守本分,怎麼這次也被帶走了。
麵對他們的疑問, 等到天明,也都各得了說法。
比如宮女棠兒,她是家中老母得了急病,所以被準了假,回去探親了。
而侍衛老九則是臨時被一位大人調了去過去了,看重他的能力,等忙完這一陣之後, 他或許會回來, 或許會高升。
侍衛所裡幾人一開始不見了他,本來還擔憂這小子是不是犯了什麼事, 或者是叫人害了, 等聽到上官給的答案之後, 幾人才安心了下來。
他們在老三的家裡一邊喝酒,一邊感慨著老九這小子的好運“等回來以後,他說不定就爬到我們頂上去了,得我們管他叫大哥了。”
在監察院官員來往的大街上,從白日到黑夜,也常有家戶被破門而入。
或是有客棧商戶中有人被攔下來,當場押走。
不過在月重闕看來,這些動作都是雷聲大雨點小,不足為懼。
歐陽昭明跟他手下的人這麼大舉動作,都沒有傷及自己的根本。
他們抓的這些人,要麼是懷疑他們有做奸細的嫌疑,就寧可抓錯不可放過,要麼就是抓了一品閣這些年在北周訓練出來的一些外圍成員。
在安插於北周心臟中的釘子當中,真正核心的一共有七枚“長釘”。
當年月重闕在接過一品閣閣主之位的時候,前任閣主就已經將這七枚“長釘”的分布和他們身上蠱蟲的控製方法都告訴了他。
這七枚“長釘”是隱藏得最深,動起來也最為致命的暗樁,他們就像黑夜裡的北鬥七星,周圍拱衛著無數零碎的星辰。
這次被監察院掃到的就是那些零碎星辰,他們知道的事情不多,月重闕在來到京中之後,從沒有在這些人麵前顯露過身份。
這些人不知道關於一品閣的事情,而真正擁有蠱蟲的那些“長釘”,歐陽昭明一個也沒有找到。
否則“長釘”一死,他通過蠱蟲感應,現在就應當知道了。
因為確定歐陽昭明還沒發現,所以月重闕依然留在這座位於使館附近的民宅裡。
儘管這裡也有人前來搜查過,不過他跟勒坦頂替的身份都是在這個地方住了很久的良民,兩人都改變了容貌身形,而他也遮掩了自己的瞳色。
看著這些監察院的黑衣小吏從自己麵前走過,卻不知道站在他們麵前的就是他們的上官最想要抓住的人,月重闕都忍不住在心裡搖了搖頭。
興隆錢莊。
地底深處,歐陽昭明坐在一間昏暗的石室中,麵前擺放的盒子裡麵裝著的是五隻蠱蟲。
這些蠱蟲原本寄生在人的身體裡,以他們的一部分血肉為食,但是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沉眠,不需要消耗什麼,不然的話,被它們寄生的人腦子早就已經被吞噬乾淨。
昨天他以從天牢後麵找到的藥粉殘留,仿製出了可以讓這些蠱蟲暴動的藥粉,去宮中起出了那些釘子。
雖然被它們寄生的這些宿主都在匆忙仿製出來的藥粉影響下,被暴動的蠱蟲反噬,沒了性命,但是歐陽昭明卻不在意。
這些隻是小角色,在他們身後操縱他們的才是真正的大魚。
如果沒有十二帶來有關月重闕的消息的話,這些人死掉,沒有辦法從他們口中問出更多的信息,歐陽昭明還真的會覺得可惜。
現在他看著麵前的盒子裡安安靜靜地沉睡在其中,沒有得到幕後之人的詔令就不會醒來的蠱蟲,隻要這些蟲子活著,那月重闕就不會知道他們的這幾枚“長釘”已經被拔了出來。
這人是如此的大膽,敢這樣深入北周,還他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地出現。
歐陽昭明想著先前同月重闕的幾次交鋒,思考著這位新任閣主的真實身份。
他留在靈山寺的人已經傳遞了消息回來,說這姓月的商人在昨日離開了靈山寺之後,又回到了寺中。
也許是他出來了,見過了東狄的那位公主,隨後又回去了。
也可能他放在靈山寺的一直就是一個掩人耳目的替身,而他本人還在城中。
但是這都沒有關係,歐陽昭明就等著他再次有動作。
隻要他再召喚這些蠱蟲,他們就能確定他的位置,然後殺到他麵前。
監察院在漸漸縮小包圍圈,很快就能讓他嘗到在這銅牆鐵壁中插翅難逃的滋味。
歐陽昭明嘴角噙著笑意,將自己昨夜一口氣得到的這五隻蠱蟲盒子重新蓋上,然後抬起頭。
這昏暗的石室中,在他蓋上盒子之後,光線又緩緩地變亮。
發光的不是火把,而是在牆上緩緩轉動的夜明珠。
方才他查看蠱蟲的時候,這夜明珠是藏在殼子裡,等到他蓋上盒子時,那殼子又緩緩地打開,讓更多的光芒從其中流淌出來。
明亮了許多的石室裡,可以看到在這裡的並不是歐陽昭明一個人。
除他之外還有兩位老人,一個瞎了一隻眼睛,另一個則兩條腿齊根而斷,十根手指也被腐蝕得少了兩根。
先前寧王他們中毒的時候,回來的是監察院的用毒高手,而現在這兩位身在石室中,正在研究著他們麵前那些蟲子的,就是監察院的養蟲高手。
人天生就不喜歡這些蟲子,這兩位大人也是一樣。
隻不過一品閣擅長用毒,也擅長馭使這些毒蟲,他們在這毒蟲上麵痛失了不少精英,令他們也不得不開始研究蟲子。
兩人的肢體還有一隻眼睛,就是在研究毒蟲的時候失去的。
歐陽昭明從石桌後起身,來到了他們身邊。
從背後看,這兩個老者隻是在石台前一坐一立,等來到他們身邊時,才看到這石桌上放得密密麻麻的罐子裡裝著的都是毒蟲。
有些從罐子裡爬了出來,半身爬到了桌上,兩人也不在意,隻是再挑了淡褐色的藥粉,試驗麵前蠱蟲的反應。
他們目光專注的是放在他們麵前的一隻蟲子,看起來同歐陽昭明方才所看的蠱蟲一模一樣。
這是他們在早幾年聯手殺死一個一品閣安排在北周的高手,從他體內取出的蠱蟲,一直用密法馴養活著,已經切斷了同本蠱的聯係。
現在,他們就用這隻蠱蟲來實驗手上的藥粉。
那瞎了一隻眼的老者將手裡的藥粉挑出了一些,灑在這隻蠱蟲身上。
歐陽昭明看著這隻蠱蟲黑色的身體一接觸到這藥粉,就迅速地將它吸收了進去,隨即身上的黑色開始慢慢褪去,整隻蟲子變成鮮豔的紅色。
那手持鑷子的老者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看著這蠱蟲的變化,然後搖了搖頭,說了兩個詞。
坐在輪椅上的老者則在手裡的冊子上記下了什麼。
他們這一次配比出來的藥粉又失敗了。
歐陽昭明等到兩人這次實驗結束,才開口問道“兩位大人有多少把握可以找到讓子蠱反過來追蹤母蠱的辦法?”
沒錯,他並不打算隻是在這裡等著不知化身為何人,藏到什麼地方去的月重闕再次動手。
有這些子蠱在手,自然可以讓它們憑借跟母蠱之間的聯係,反向追蹤回去。
那站在桌前的高瘦老者抬起了頭,剩下的一隻眼睛瞳色比尋常人淺。
他看向歐陽昭明,對他說道“我們兄弟二人在得到這隻蠱蟲之後,將它帶在身邊做了幾年的研究,現在大人又機緣巧合,重新合出了東狄控蠱的藥物,再找出了這五隻蠱蟲。”
他一邊說著,一邊揚起下巴,朝著歐陽昭明放置那裝著蠱蟲的盒子的地方指了指,“再給我們兩天時間,定然能夠拿出你想要的東西。”
“好。”
歐陽昭明知道,他既然說兩天,那就是兩天。
原本這兩位大人在意外拔出那根“長釘”以後,就一直想要把剩下的幾根也□□。
可是一品閣已經在東狄四分五裂,他們身體又這般,自然不可能到東狄去找那生死不知的一品閣前任閣主,找到引動蠱蟲的藥物。
這一次,竟然有一品閣的新任閣主這般狂妄,親自來了大周,他們要是不抓住這個機會,把這剩下的六根釘子也起出來的話,那就對不起他們死去的那麼多同僚,也對不起他們失去的這些肢端跟眼睛。
將蠱蟲留在石室中,歐陽昭明抬手按了牆上的一個機關,讓麵前沉重的石門打開。
他走了出去,又聽著石門重新在身後落下。
興隆錢莊這中空的山腹中,那些上上下下的鎖鏈跟木製的箱子仍舊在運轉不停,發出單調的聲音。
歐陽昭明從通道深處走了出來,走到平台儘頭,登上了其中一個木箱,在裡麵平穩地上行到頂部,從興隆錢莊的地底出去,回到了外麵。
歐陽離在這上麵等著,沒有同他一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