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
如果說寶意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到的話, 到此刻,從身後飄散過來的那陣血腥味已經完全無法遮掩。
更何況,她還聽到了歐陽昭明被血液嗆咳到的聲音。
“你怎麼了?”歐陽昭明聽她問道,聲音焦急,“你受傷了?”
寶意想要回頭看他傷得如何,更想停下來確認他的傷勢, 可是坐在身後的人卻在她轉過頭來之前就厲聲道“不準停!不要回頭!”
隻是這兩句話,就令他嗆咳起來。
寶意聽到了身後血液滴落的聲音,那飄過來的血腥氣之中還夾這一股腥甜。
身後的人不僅受了傷, 而且還中了毒。
歐陽昭明停下了咳嗽,喘勻了氣息, 才再次望向坐在自己麵前的少女。
他很想伸手去安撫地碰一碰她, 但是他的兩隻手上都已經沾滿了血。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寶意咬著牙, 聽他的話, 沒有讓他們騎著的馬停下來, 而是繼續在這片草原上朝著南齊的邊境奔跑。
“沒事的。”她的聲音在前方傳來, 儘量輕鬆地道,“沒事的, 我們有朱果有靈泉, 我讓馬跑得慢一點,你快把它們吃了。”
先把它們吃了, 保住性命, 等到兩人到了安全的地方, 寶意再想辦法找大夫、找最好的藥來治他。
她手上有玉墜, 月重闕沒有追上來再把東西搶走,這是寶意最慶幸的一點。
她想,沒事,隻要有玉墜,再重的傷也治得好。
可是歐陽昭明卻在她身後輕輕地笑了起來,對她說“我吃了,沒用。”
這輕輕的幾個字,像錘子重重地擊在寶意毫無防備的心上,在令她希望破滅的同時,也宣判了歐陽昭明自己的死刑。
“我……”寶意的嘴唇顫抖起來,她盯著前方,手裡死死地握著韁繩,“怎麼會沒用呢?之前明明、明明……”
“沒有人能一直有這麼好的運氣。”坐在她身後的人對她說,“也許之前那一次……咳咳……已經用光我所有的運氣了。”
“不會的……”
寶意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他的氣息虛弱,因為已經讓她發現了自己受傷,歐陽昭明就沒有再費勁掩飾。
她的眼眶發熱,瞬間眼中就積蓄起淚來。
是什麼時候?是剛剛那兩輪箭雨射擊的時候,他坐在自己身後,為了擋下箭矢,所以才被刺中了嗎?
她跟自己的念頭對抗著,她想回過頭去看看身後的人傷成怎麼樣了,更想停下來,進到自己的玉墜空間裡,去裡麵搜尋一切可以救得了他的東西。
不會的,他們都已經逃出來了,他不會就這樣死去,她不可能看著他就這樣死去。
但是她還未將這個念頭說出來,歐陽昭明就製止了她,“你不能在現在進到裡麵去……沒用的,聽我說……”
那些血沫嗆堵著他的口鼻,令他說話的聲音不時被打斷,那在他身體裡蔓延的毒素在麻痹著他的感官知覺。
歐陽昭明看到眼前的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周圍沒有一絲光芒。
死亡正在他身上降臨。
他凝聚著最後的力量,在被死亡拖進永恒的寂靜之前,對騎著馬帶著他們逃向南齊的少女做著自己最後的叮囑“進入邊境之後,把馬跟我的屍體拋下,避開邊軍繼續走……邊境的村莊有我安排好的人,你拿著我的手令,他們會聽你的差遣……”
寶意的眼淚衝破了眼眶,在她的臉上拖出兩道淚痕。
她眼前的一切模糊又清晰,背後的人說話的聲音極遠又極近。
“等找到他們以後再入城,再去南齊的皇都,你大哥在出席南齊的史團裡,去找他……”
“寶意,你不可以停下,你要一直向前……”
各種意義上的,一直向前,不要回頭。
寶意泣不成聲。
但她始終沒有停下,沒有回頭。
戰馬越過了草原與南齊的邊境,進入了南齊的國土,寶意見得到遠處燃燒的篝火,看得到這片寒冬沒有降臨的土地。
背後的人捂在心口的手已經無力地垂下,他身上仍有餘溫,在這微冷的夜風中沉沉地靠著她,枕著少女的肩膀,像是陷入了一個長眠的夢。
寶意勒緊了韁繩,他們騎著的馬緩緩地停了下來。
她反手過去,握住了歐陽昭明垂在身畔的手,一陣風吹過,馬背上就隻留下那曾經掛在少女腰間的刀和金色的長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