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十二也想知道。
他將注意力從將領們的意氣高漲中抽離出來,看向了與小師弟並肩而坐的蕭璟。
隻見蕭璟眸光沉沉:“不錯,按照原本的計劃,確實應該能夠拖到大齊援軍抵達,即便我獨在陣前,也不應為他們所控。”
“但是?”白翊嵐為他起了一個轉折。
蕭璟便說了下去:“但是在陛下的援軍到來之前,軍中有人朝著東狄的前軍統帥放了一箭。”
一箭射出,就徹底引爆了他們積蓄多日的怒氣與戰意,使得他還在陣前時,兩邊軍隊就已經戰到了一起。
他一時深陷戰場之中,更為三名東狄猛將所包圍,差點被斬殺馬下。
聽著蕭白二人的話,帳中原本情緒高漲的北周將領都安靜了下來。
先前在戰場上太過緊張,他們沒有注意到雙方是如何驟然開戰的,而現在又被喜悅衝昏了頭,哪怕在複盤的時候也沒有想起那支箭。
現在聽蕭璟一提起,所有人這都才想起——不錯,在開戰之前確實是從他們營中飛出去一支冷箭。
一想起這一箭,他們就想起了更多細節,白翊嵐聽他們說道:“那一箭目標明確,直取前軍統帥,不像是失手射出去的!”
這一箭射出會陷蕭璟於險境,射箭之人不會不知道。
“去查。”蕭璟抬起了眼,聲音卻越發沉了下去,“去查那一箭是誰放的。”
白翊嵐在旁坐著,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卻是想著北周的士兵眾多,要查出那一箭是誰放的無異於大海撈針。
在帳中將領將緝拿發箭之人的事吩咐下去的時候,他對蕭璟說道:“還有一事。”
蕭璟聽他說道,“憑王爺的身手,哪怕一時間對上東狄三員,應當也有回旋之力,可今日為何卻——”
後麵的話不用白翊嵐說完,蕭璟也知道他這是要問什麼,但是事關成元帝,此刻在帳中直接說出並不適合,蕭璟於是陷入了沉默。
沉默之際,外麵再次傳來了通報聲:“衡陽郡主到——”
原本看著他的白翊嵐立刻調轉了目光,看向帳門口。
同他一樣,帳中其他人也都停下了交談,目光一致落在帳篷厚重的簾子上,見到簾子掀開,身著一襲玄色衣裙的衡陽郡主從外麵走了進來。
她雖穿著黑衣,但是一進入帳中就猶如一輪皎月升上晴空,月之清輝照進帳裡,叫人感到眼前生輝。
寶意走進帳中,見到坐在上首的白翊嵐與蕭璟,停下腳步朝兩人行了一禮:“見過陛下,見過王爺。”
蕭璟看著她,她剛剛去照料傷員回來,身上縈繞的還是淡淡的血腥氣,自己的手臂是她接回來的,他軍中那麼多將士是她救回來的。
而他身旁的白翊嵐已經開口讓她平身。
此處是北周大營,本應由蕭璟來讓她平身,但現在坐在他身邊的是白翊嵐,是南齊的帝王,是親封她為郡主的人,讓她平身,合情合理。
北周與南齊的將領都知道衡陽郡主來的消息,對她的大義和精湛醫術心悅誠服,此刻見她到來,都在帳中紛紛起身向她行禮:“參見郡主。”
這一禮是為她此刻馳援道謝,也為那些被她救回來的將士道謝。
寶意對眾人還以一禮,蕭璟帳中親衛已經為她安排了新座,添在南齊諸將之中。
而白翊嵐的目光一直跟著她,也讓帳中眾人都看出這位南齊新帝對她的不同來。
原以為衡陽郡主跟景安帝之間的交集,就是她治好了年輕帝王的胞兄,可眼下看來卻並不僅僅是如此。
甚至這位新帝的禦駕親征,除了年輕人的義氣之外,仿佛還有一點為她而來的意味。
若真是這樣,兩人倒也是十分相稱了。
“郡主!”
北周將領中性情最是耿直的張將軍對著寶意拱手道,“我老張這一生很少對人說‘謝’字,但是這一次郡主既保住了殿下的手臂,又為邊境送來救命良藥,還以精湛醫術救了軍中無數將士,我老張感激萬分,更是佩服萬分。”
寶意道:“將軍不必如此,這一戰牽連甚廣,我做的不過是儘自己的一份力。”
她說完再調轉目光,看向上首,目光與白翊嵐相觸。
此刻他坐她立,兩人卻是在上次分彆之後,再次恢複了平等相對,仿佛回到相識的最初。
哪怕先前就已經知道是他親自帶兵過來,但是現在真切地見到他人,寶意還是想問他一句——邊境這麼危險,為什麼還要親自來。
隻是眼下並非二人獨處,帳中除了兩國將領之外,還有內務兵在帳中添燈奉茶,寶意隻能暫時將這些言語都壓下,轉而將目光投到了他身旁的蕭璟身上。
見她看過來,一直沒有說話的蕭璟才鄭重地道:“多謝郡主。”
他這一聲多謝,一是為她接好了自己的手臂,二是感謝她救下了北周與南齊那麼多將士。
她以女子之身,做了許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身為齊人,又為大周做了這麼多周人做不到的事,無論從哪個方麵講,她都擔得起他們大周的一謝。
隻是她為大周做了這麼多,蕭璟卻不知道他們大周能反過來給她什麼作為回報。
若說榮華富貴,她已經有了,若說良人——
他想到身旁坐著的白翊嵐,從她出現以後,這位年輕的帝王的目光就一直在她身上,沒有移開過。
若不是這樣一場爭戰,他們二人今日或許就不是在這風霜刀劍嚴相逼的戰場上見麵,而是在依舊青山蒼翠,花香鳥語的南齊再會了。
“我做這些皆是出於私心。”寶意說了一句讓眾人不是很懂的話,“日後殿下就會明白。”
但是現在她從傷員中抽身前來帳中,主要為的還是旁的事情。
眾人見著她朝坐在上首的蕭璟走去,來到他麵前要檢查他的傷口,在伸手觸碰他的手臂之前問道:“可否?”
蕭璟沒有猶豫:“郡主請。”
她是接好他手臂的人,要檢查他的手臂恢複得如何,再正常不過。
白翊嵐的目光跟著寶意,見到蕭璟身上披著的衣服一解開,便露出底下由繃帶包紮的手臂。
寶意伸了手去觸碰他的手臂,並低聲令蕭璟做了幾個動作。
蕭璟依言照做,儘管斷臂處的痛楚在持續,令他額頭上冒出汗珠,可這也意味著手臂的知覺在不斷恢複。
小柔跟在寶意身後,見到蕭璟的手臂短短半日就已恢複,隻感到寶意手上的靈泉在帳中救下再多的傷員,保住再多條性命,也不及此刻所看到的這一幕叫人震撼。
先前阻攔過寶意的老軍醫還留在帳中,此刻也在旁說道:“郡主醫術高明,老夫是心服口服。”
更難得的是妙手仁心,殿下一早就派人去請她,然而她卻到這時候才來,說明正是在滿是傷員的帳篷中勞力傷神地救治他們。
這樣為人斷臂重續,頗耗時間心力,她或許沒有辦法做到將所有將士的肢體都為他們重新續回,但卻給了他們活下來的機會。
對能夠活著從戰場上下來的人而言,這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大人謬讚。”寶意收回了手,說道,“還是殿下年輕力壯,才能恢複得這麼快,接下來隻需要如常換藥,服用丹藥即可。”
丹藥是用靈泉炮製的,從江南運了足夠多的量來,以蕭璟的傷勢和他的恢複速度,服個幾次便能好七八成。
隻不過他受這樣的傷,顯然是大意了,與寶意所了解的他並不相符。
卻不知是戰場上遇到的敵人太強,還是因為京裡來人先一步擾亂了他的心境,令他在戰場上失手。
“報——”就在這時,帳外傳來了一聲通報,“白日放箭的人已被抓住。”
“抓住了?”帳中的將領聽了,頓時一拍座椅扶手,“把人帶進來!”
寶意聽到“弓箭手”這三個字,直起身來,眼中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蕭璟的親衛來領著她到為她安排好的座位上去時,她的目光在這群北周將領身上掃過,快卻細致地觀察了每一個人的反應,見到其中一個中年儒將神色有異。
很快,簾子被掀開,去抓人的將領帶著一個被五花大綁,口中塞著布巾的士兵從外麵踏了進來,一身料峭的風雪來不及抖落。
這姓岑的副將臉上的神色也是一派肅殺,把人押到帳中以後,他就朝著坐在上首的蕭璟行了一禮,道:“末將幸不辱命。”
上首,白翊嵐與蕭璟一起看著跪在下方的人。
隻見此人頭發披散,身上甲胄淩亂,顯然是在被抓來的時候激烈地掙紮過,但是沒有掙脫,口中塞著布巾,亦是防止他咬舌自儘。
軍中的人那麼多,竟然這麼快把人抓到,出乎了兩人的意料。
而在下方的將領也說明了為何他能這麼快就把人抓到:“此人白日放箭之時,恰好就在末將的視野之中。”
雖然他放出這一箭之後就很快地向後退去,十分警覺,混到了彆的陣營中。
但是岑副將自幼便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若不是當時戰場上已經亂了起來,他當場就會把此人扣下來。
當時儘管他與其他將領一般,都衝向了戰場要去營救蕭璟,卻也沒有忘記叮囑自己身邊的親兵去留意此人的下落。
所以剛才一聽帳中傳令要緝拿此人,他就立刻請命,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人抓了回來。
寶意落座,見到此人被抓進來壓在地上的時候,北周將領中那個神色有異的那位中年儒將目光又閃爍了起來,然後才匆匆移開。
“岑副將做得好。”
蕭璟雖然依舊虛弱,但是聲音中卻聽不出半分,誇過了這位把人抓來的岑副將之後,他便看向了這跪在地上的弓箭手。
此人相貌中正,雙目清亮,顯然是用箭的好手。
蕭璟聽聞那一箭射中東狄前軍統帥,便知道這一件絕對不是失手放出去的。
此人的目的不是引戰,也不像是東狄安插的奸細,否則在這一箭放出去之後,他不會繼續留在這裡。
思至此,蕭璟看向岑副將,問:“可審過他了?”
“末將無能。”岑副將立刻向他請罪。
他雖然盯住了人,也把人抓了過來,但是在途中試圖審問,卻沒有從這人口中撬出一個答案,反倒是差點讓他在麵前成功自儘。
帳中眾人聽得此言,知道先前審問他審不出來,現在他已經心存死誌,隻要一拿掉他口中的布巾,他就會橫死當場,一時間都覺得氣憤不已。
“謀害統帥,其罪當誅!”帳中一名老將抬手指著他,說道,“謀害天家血脈,更應以謀逆論處,誅連九族,你可想好了!”
聽見他的話,弓箭手的眼角抽動了一下。
蕭璟坐在上首,低沉地道:“若是你供出幕後指使,本王可以放過你的家人,不去追究。”
眾人就見這弓箭手的神情不斷變換,顯然是在內心激烈鬥爭。
而在他拿定主意是死扛到底還是供出幕後之人,換取自己家人之前,就聽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帳中響起,說:“我有辦法讓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