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不憎恨自己呢?
聽到柳夢仙這句話,呂見蝶悚然一驚。
是哦,伊笛恩的能力是對覺醒狀態的增幅,如果他將情緒傾瀉在自己身上,不管是憎恨還是憤怒、怨懟還是刻骨銘心的銘記……這些情緒足以讓他的實力像是坐火箭一樣飛升。
可是伊笛恩沒有這樣做,他選擇將情緒全部放在了弟弟身上。
柳夢仙慢慢說:“當年伊笛恩將小樸扔出車外,可能隻是單純的懷揣著、哥哥保護弟弟的想法,讓小樸逃出生天。”
“但當伊笛恩遭受到了苦難,再加上他人的挖苦和譏諷,比如可惜隻有你一個之類的話語……伊笛恩再怎麼聰穎,他當年終究是個無助的、什麼都沒有的孩子,天長日久,他肯定會不由自主地想,憑什麼。”
“他們是兄弟,憑什麼因為我是哥哥就要遭遇這些?如果當初跑掉的人是自己該多好?”
柳夢仙將其中複雜的情緒細細解釋給呂見蝶聽:“懂了嗎?就如同父母和孩子之間總是有爭吵和埋怨,正因為伊笛恩將小樸看做自己唯一的血親、最重要的兄弟,所以才更容易生怨懟,甚至變成了憎恨——血脈相同的兄弟,一個在地獄掙紮,一個享受著幸福和愛,他心有不平。”
呂見蝶沉默了一會才說:“但這是天意弄人,又不是因為哥哥做錯了什麼。對了,當年那個害死哥哥他們全家的那個混蛋呢?”
柳夢仙的臉上流露出類似於譏諷、又像是憐憫的神色。
“那家夥?我聽張三叔提過,老爺子去查了,那家夥壓榨過度,在自己家的莊園裡被反抗的租戶亂槍打死了。”
“……額。”
呂見蝶喃喃地說:“那豈不是連報仇的機會都沒了?”
“父親他行走江湖多年,精於人情世故,看穿了這一點,這才對伊笛恩用了太魚道法。”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一下,“據我所知,最初父親這麼做是想用道法消弭或者壓製這股仇恨。”
柳夢仙看向侄女,“你也體驗了道法,你覺得這種控製能量的本質是什麼?”
呂見蝶毫不猶豫地道:“弦的共鳴!額,不對,生命?能量?總之就是將一切存在與自己達成共鳴。”
柳夢仙:“為什麼是和自己達成共鳴?”
呂見蝶:“因為我與天地等同……啊,我懂了!是重組!重構!我們可以將混亂的能量重構成有序的!”
柳夢仙滿意地點點頭:“你果然有天賦,小樸那個笨蛋還處於共鳴的階段,所以他最擅長用聲波做武器。”
“恨是情緒的一種,情緒是受內分泌影響而出現的,父親對伊笛恩用太魚道法,本質是希望想將作用於憎恨情緒的能量轉化正向的、積極的、能促進並加快身體代謝的特殊蛋白,這樣可以激發他的生命力,讓他的身體變得更健康。”
柳夢仙的語氣中透了深深的無奈,“但父親沒想到,伊笛恩堪稱曠世奇才,在被太魚道法轉化能量的瞬間,他條件反射地發動了自己的能力。”
伊笛恩最擅長使用的是厭惡和讚賞兩種情緒的轉化,他厭惡一個覺醒者,對方的實力就會降低,他讚賞一個覺醒者,對方的實力就會提升。
驟然被攻擊了,伊笛恩本能地調節情緒厭惡對方,以降低對方的能力強度。
老爺子的目標是想通過道法反轉,加強伊笛恩的生命能量,結果伊笛恩強行將能量重構依舊框定在了情緒範疇內。
這下可好了,濃烈的、幾乎成為習慣的恨被強行扭轉成了正向的、可以被稱為愛的積極情緒。
不僅伊笛恩呆滯了,當時周老爺子也傻眼了。
這一刻,伊笛恩和周老爺子的想法同步了:這老頭\小子是神經病吧?
伊笛恩:他變態!居然將恨變成愛!讓我變舔狗!
周老爺子:他就不能老老實實接受一下老夫遲到了十三年的幫助嗎?瞎鼓搗什麼呢?!
呂見蝶聽到這裡不知道作何表情,她乾巴巴地說:“那可真是、額,太意外了。”
柳夢仙聳肩:“事已至此,父親覺得無所謂,反正小樸是伊笛恩的弟弟,伊笛恩的情緒反轉對小樸沒什麼壞處;伊笛恩剛開始是憤怒的,但他那麼聰明的人,肯定也明白,他可以繼續將情緒傾瀉在小樸身上。”
“所以你問伊笛恩是否在乎小樸,答案很明顯,也無需懷疑,他是在乎的,當然在乎,在乎的不得了。”
“更何況那件事之後,小樸在伊笛恩身邊陪了他十年左右,也就是今年小樸跑回國休息了,之前他不怎麼回國的。”
柳夢仙低下頭,擼了一把小老虎的腦袋,喟歎道:“小樸曾對我說,也許伊笛恩還恨著他,也許伊笛恩愛著他,但不管愛還是恨,甚至是比愛恨更複雜糾纏的情緒,他都無所謂了。”
“打斷骨頭連著筋,他們是僅存的血親,承受對方對自己的複雜情感是天經地義的事。”
“而且……”
柳夢仙的神色變得複雜起來。
“小蝶,當年大哥出生後,照顧大哥的人是母親,父親這個新手爹根本不靠譜,甚至覺得大哥占用了母親的時間,所以父親沒怎麼理會過大哥,是母親教導了大哥,學會了什麼是愛。”
“我出生後,因母親去世的緣故,父親對我有心結,也不怎麼照顧我,所以我……”
柳夢仙抿唇,她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所以小樸才是得到父親全心全意照顧長大的孩子。”
“他懂得如何愛人,如何尊重人,如何讓一個人感受到愛。”
對伊笛恩來說,一直以來虛無縹緲的、承載著自己全部情緒的【弟弟】不僅活了過來,還儘量給與同等的感情回饋,並很努力地、笨拙地教哥哥感受情緒,學會是什麼是正麵的情緒,比如愛,比如希望,比如溫暖等等。
柳夢仙繃著臉,玉容上泛起淡淡的冷意和不滿。
“有這樣的弟弟悉心嗬護,以伊笛恩那個瘋子的腦袋瓜,就算沒法將性子掰過來,也肯定理解並學會了怎麼與人相處,怎麼處理人際關係,怎麼真正尊重和對待他人。”
說著說著,柳夢仙有點惱火。
“但那混小子仗著小樸心有愧疚,故意作天作地,耍得小樸團團轉!”
呂見蝶想到弗徹爾的白鳥投球,不知道說什麼。
柳夢仙惱火地說:“還有,當年他和父親打賭,父親雖然輸了,但伊笛恩再也不能踏上種菜國土;伊笛恩儘管贏了,可小樸依舊沒有改變姓氏,咱們一家裡隻有他還姓周,所以他和父親之間的爭鋒綿延到了我身上。”
“以後他還會找你的麻煩,簡直無理取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