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都在低鳴。
辟寒劍響起低低劍吟。江遠寒手中雙刃與劍鋒撞在一起時,摩擦出劇烈火花。劍氣縱橫,如牢籠般交織過來,卻被他狠狠地撕開一個口氣,迅捷地占據了上風。
兩人打得太激烈了,甚至有些聲勢浩大。一旁玄劍派弟子和隨行妖族根本插不上手,他們連旁觀這場爭鬥,都覺得緊張刺激。
那些交吻親近往昔,就像是一個浪漫卻壓抑秘密,封存在碰撞刀與劍之中。
江遠寒武器是由血液凝聚出來,紮根於他跳動血管經脈之中。雖然是雙手刃,但卻短於刀、長於匕首,招式凶戾狠辣,是殺人路數。
他抬手揮刃,撞偏了辟寒劍劍背,擦著李承霜發絲而過,攻擊一下比一下迅猛,與初見之時交鋒並無兩樣。
他們兩人鬥法,道術靈氣交雜著真刀真槍對撞,劍氣與波動震懾四方,根本無法旁觀。周圍同行人或妖,不分敵我,都被壓製得無法出力。而這兩人身上,也逐漸開始見血。
江遠寒是個戰鬥瘋子,他聞到血腥氣,隻會越來越興奮、越來越強。何況他身上傷再多,也無法讓自己心情冷靜下來,所以乾脆就這麼瘋下去了。
半邊天際暈滿傍晚殘霞。
李承霜素淨道袍上被血跡浸潤了幾處,比對方傷得要輕,即便是在麵對江遠寒快而凶悍戰鬥風格,他也能穩定至極地招架住,蕩開劍氣孤絕肅然,與魔修熾熱戰意交纏在一起,越來越近,不分你我。
江遠寒越戰越強特性占據了上風,他魔氣碾平了周圍高聳幾座斷峰。將李承霜逼得不斷後退,直到兩人一同撞進一塊堅硬石壁裡,才有了片刻喘息之機。
“不要攔我。”江遠寒聲音都帶著冷戾氣息,“讓開。”
李承霜辟寒劍反手穿過一個空檔,險些貫穿對方肩頸,在刹那間被血刃擋住。江遠寒飛退了半步,伸手擦了一下麵具上蹭到血痕,聽到對方淡漠無波聲音。
“你傷太重了。”
江遠寒怔了一瞬,滿不在乎地笑:“這點傷也算重嗎?”
“耐力不足,血會流乾。”李承霜道,“你會輸。”
這一點江遠寒也知道,但他偏偏被這種如定局話語激起不甘和怒火,與此同時,他更感覺自己仿佛在一片泥潭裡陷得更深——連麵對這個人,他自尊都能被一句話挑釁得暴怒,可見這種性格有多麼易燃、多麼糟糕。
小師叔這樣人,他不應該擁有。
他血液弄臟了李承霜道服,與對方本身傷口血跡混為一體。這種莫名溫度幾乎要烘熱李承霜神智,他覺得自己理智在慢慢失控,心裡想法無法收攏。
他像悶在一個口袋裡,四處都出不去,黑暗逼仄,難以呼吸,急需一根針來紮破這種鉗製、這種困境。對方既是圈著他口袋,也是刺破圈禁這根針。
半空中,冰與火對撞、交融、迸出劇烈火花。
兩人已經不知道打到了哪裡,總歸已經不在那條既定道路上了。他們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彼此眼中隻有對方,隻有勝與負、生與死。
不留情麵,絕不手軟,才是對彼此最深尊重和愛。
江遠寒滿身都是傷,但他不在乎,他已經完全被戰意燒得上頭了,狂縱凶悍地與李承霜對撞在一起,渾身熱血都在澎湃地湧動,像是把什麼東西發泄出來了一樣,讓他前所未有地激烈興奮。
但他自己也明白,這種巔峰戰力支撐不了多久,他身體無法承載這麼厚重強烈魔氣。
周遭風景一路變化,深冬雪從入夜天際飄零而下。
漫天飄雪之中,辟寒劍後撤回防,與江遠寒攻勢正好撞在一起,但劍身卻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用巧勁兒震開,而是強硬無比地格開刃鋒,猛地撩起,穿透肌膚。
傷痕從胸口一直劈到肩膀,發沉靈力隨著劍身強壓而下,兩人攻防瞬間顛倒。江遠寒耐力耗儘,一口氣沒順暢地續上,便被搶奪了進攻權利。
隨後,這種強硬風格貫穿了李承霜每一劍,殘忍冷酷得幾乎不像他。
江遠寒被他按住肩膀,從半空中直直墜下,壓迫般地按在雪地之中。劍鋒插進他臉頰旁冰雪裡,鋒芒割碎了麵具。
劇烈急促呼吸,極致冰冷與極致燥熱。
江遠寒望著落雪夜色,視線移向臉頰旁劍刃:“……怎麼不殺了我。”
李承霜目光幽沉:“那你呢,為什麼不動手。”
江遠寒手中血色短刃就抵著李承霜脊背,隻要一個動作,就能貫穿對方心臟,撕裂他神魂。
對方也是一樣,小師叔隻要稍微偏偏手,他就會被割斷喉嚨。
江遠寒沒說話,他不知道要怎麼說,他連看著對方都覺得難過。
但狡猾小狐狸不想表現出來,他隻是笑了笑,仍然嘴硬:“因為我怕死啊。我怕你跟我同歸於儘。”
李承霜盯著他臉龐,伸手把碎出裂紋麵具拿了下來,凝視著他眼眸。
“這句話是真嗎?”
“當然是。”
江遠寒很快就要開始後悔此刻答應這麼痛快了。他看著對方俯首,眸光中看不出神情,卻聽見小師叔低低聲音。
“我不殺你,你會……”
他想說,你會回來嗎?你會再看我一眼嗎?
但這句話太卑微如塵了,不要說對方喜不喜歡,連李承霜自己也覺得不喜歡,故作可憐、博取同情,實在是卑劣不堪。
他開始厭惡自己那份矜持了。如果能達成目話,就算卑劣一些,他竟然覺得也願意。
要不是眼前這個人,李承霜怎麼會變得心緒混亂、私欲叢生。
江遠寒心中警鈴大作,沒有聽完這句話,突然暴起打斷了交流,即便他耐力已經完全耗儘,過不了幾招就重新被壓製下去。
飄雪墜落,交雜在兩人墨黑發絲間。
江遠寒遲遲地感覺到軀體上席卷而來疼痛。他耗儘力氣,伸手推開了橫在脖頸前辟寒劍,也收回了抵在對方身上短刃。
李承霜動作頓了一下,沒有說什麼,而是坐在了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