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修長指節點著桌案,動作輕得沒有聲音。但目光卻冷邃如淵,仿佛誰出麵來為難眼前這個男弟子,他就會立刻拔劍而起,讓鮮血塗滿地麵。
那個拍案而起弟子像是被掐住了喉嚨,跌坐了回去。
“我有哪句說錯了?”江遠寒聽得好笑,他隨意轉動著手腕,想動手心思幾乎已經頂到喉嚨裡了,“廢物就是廢物,廢物還會爬過來求彆人垂憐,你們連廢物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一群有點修為畜生罷了。羔羊跪乳,烏鴉反哺,畜生都知道感恩,拿來形容你們真是侮辱這些生靈。”
終於有人沉不住氣,沒有哪個聲名在外正道弟子能受得了這種侮辱。即便他們長輩都不在,誰對上玉霄神都沒有把握。但當麵讓人罵成這樣,怎麼可能全忍下去。
一個脾氣火爆紅衣弟子猛地竄了起來,道法運行而生火焰直衝江遠寒麵門。而這個帶著麵具年輕人卻隻是無聊地張開了手掌——
熾熱火焰被無形力量完全抵消,狠狠地甩了回去。猝不及防之下將對方猛地摜進房柱間,噴出了一大口鮮血,滑落到了地麵上。
周遭如同死寂,紅衣弟子同門們豁然站起,眼看就要上前圍攻時候,辟寒劍錚得鳴動了一聲,鏘然插進地麵,濃烈劍氣向四周掃蕩而過,將站起來數人全部壓了回去,呆坐在座位上,動彈不得。
江遠寒無聊地衝著手心吹了口氣,回頭看了看小師叔,眼神傳達過去一句——怎麼不讓我多教訓幾個?
李承霜怕他動手久了,魔修氣息暴露,受到一些古板修士追殺,便拍了拍腿,意思是讓他過來。江遠寒卻刻意假裝理解錯了,非常沒有分寸地坐到他懷裡,捏著小師叔領子甜兮兮地親了他一口。
這時候彆說在座弟子,就是遠程關注著忘塵閣決議門派長輩們都跟著眼皮一跳。
……真是太放肆了。玉霄神怎麼會有這麼放肆伴侶。
他們相信李承霜品格,也就知道這絕不是爐鼎或是泄欲工具,隻能是伴侶。李承霜是一個乾淨到呼吸都帶著冰雪氣人。
小師叔被這一下弄得猝不及防,握住了對方手,哄小孩似撫摸了對方一會兒,才讓江遠寒消停下來。
局麵太過僵硬,連人呼吸聲都可以清楚地聽到。匆促之間,隻有一個紫衣醫修女子查看了那個吐血弟子傷勢,發覺沒有性命之憂,也就不再關心。
沒有人敢說話了。他們知道李承霜可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計較,但他懷裡那個帶著麵具人,卻刻薄得要命,似乎恨不得動手殺了這一屋子正道修士。
極度靜謐之中,隻有上方翻過書頁聲音。靳溫書抬起頭,仿佛才發現眼前場景,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微妙地看了江遠寒很久,才溫聲開口道:“年輕人多,說話實在太冒昧了。這種請求委托,怎麼能強加於人呢,何況李道友還有這樣一個活潑靈動伴侶牽掛於心。”
活潑靈動?江遠寒忍著沒罵他,靳溫書這麼多年還是沒變,肚子裡比墨水都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還有時間,我們從長計議。”靳溫書微笑道,“玉霄神風評地位,不會因為這件事有絲毫改變。”
他這話像是一根導.火索,蹭地一下點燃了那些受辱修士心裡火焰。
回頭也沒有路了。他要自己殺出來一條才行。
江遠寒有一搭沒一搭地擦琴,聽一邊範陶控訴自己,隻覺得很好笑。就在落花滿地之時,一旁玄劍派弟子突然不說話了,而是拘謹地站起身,喚了一句:“長老。”
他抬頭望去,見到一身素袍凝水立在桂花樹下,肩頭落滿了殘瓣,像是看了很久。
範陶扯了他一下,似乎是想提醒莫知跟著守禮。但對方卻直直地望過去,分毫未動。
淩波道人抬起手,拂塵掃過花瓣,道:“你先走。我有些事想跟莫知說。”
範陶不敢細問,但也直覺不會是什麼好事。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離開了。
江遠寒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擦琴,把落鳳琴擦得整潔乾淨之後,聽到對方開口:“離開玄劍派吧。”
他手指一頓,弦音微動,顫出一聲鳴響。
“你彆耽誤他。”凝水上前幾步,坐到了他對麵,“承霜師弟修是太上之道,他心裡不能偏愛你,但凡有了偏愛,必起私心,有了私心,如何成道?”
江遠寒覺得沒有比這更好笑事情了,不要說小師叔沒有偏愛他,但凡是有,也隻是他們兩個事情,其他人沒有置喙餘地,他不知道這是不是長輩之愛,但他雙親、兄長,都隻會告訴他,彆害怕,放手去做。
因為這終究是他自己人生,最後走向什麼樣結局,也是他自己來決定。
“淩波長老為小師叔煞費苦心,計較長遠,不知道有沒有問過他,到底願不願意?”
凝水盯著他,皺緊了眉:“他以後會明白。人生在世,不能隻為自己而活。”
“都是混賬話。”江遠寒眯起眼睛,覺得惱火,“憑什麼小師叔就要肩負起他人命運?就因為他善良正直,因為他心軟,因為他優秀嗎,這個世間怎麼會有這樣道理!”
凝水啞然失語,她重新審視對方麵容和氣質,突然覺得,原來承霜師弟對他好,並沒有浪費。
“如果有選擇話,我也希望師弟能夠一生順遂平安,愛他所愛。”凝水笑了笑,隻覺得悲哀,“成道與否,也許不是特彆重要,但是……很多時候,人是沒有選擇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