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2 / 2)

江遠寒沒有生氣,他如同一隻軟了脊骨貓,慵懶地靠在椅背上,望著小師叔側臉,很滿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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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數十日內,這位不速之客確實如他所說,不是護送百姓轉移、殺戮妖兵妖母,就是窩在某些很難找到角落睡覺。

由於他是小師叔親自帶過來,在庇護渺雲山百姓轉移過程中表現又很突出,惹來了不少玄劍派弟子關注,但他們往往在尋找這個人身影時一無所獲,而不經意回眸時,卻能見到戴著黑白麵具青年坐在妖兵屍體上,從它們醜陋屍體裡剖出心臟中晶石。

晶石迎光絢爛,美如珠玉,血跡沿著他白皙手指流淌下來,宛若紅梅。

李承霜收劍尋他時候,就常常見到這樣場景。他盯著那張半黑半白麵具,凝駐地望著上麵濺落血跡。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對方麵具下臉龐——驚心動魄俊美之中,有一雙如魔眼眸,驕狂暴戾,利如沾血弓刀。

這把沾血之刃此刻像是握在他掌心,但李承霜前所未有地清楚,馴服是雙向,也許自己也圈在他手中。

直到一日黃昏。

最後一批妖兵也清理完畢,江遠寒把擦乾淨了猩紅短刃叼在口中,伸手包紮剛剛不小心被劈出來傷口。

他作戰向來不顧什麼利益,也不算計得失,他打到狂躁時候,根本沒餘裕來在乎這些,因而陷入圍攻裡,受了一些傷。

就在他坐在旁邊,靜默著處理傷處時,靈識發散,陡然聽到一聲短促尖叫。

那聲尖叫來得太快,消失得也極迅速。江遠寒纏著繃帶手停了停,向遠處一個方向看去。

隨後,幾聲撕裂響動也炸在耳畔。他越是認真聽,就越能清晰地聽到每一處細微聲音。

他聽到哭聲。很低,是女孩子。她說“求求你”,說“不要過來”,可是哭聲逐漸又太響,讓江遠寒漸漸地聽不清她究竟在說什麼了。

江遠寒頓住手繼續包紮了下去,他收斂目光,心裡想是“跟我有什麼關係”,但他腦海裡卻把每一聲響動都收集得清清楚楚,把所有畫麵都顯示得纖毫畢現。他捏住了繃帶一段,胸腔裡像是有一團火在燒,比戰意還煎熬。

這種火不停地炙烤著他,讓他拿短刃手都握不住一尺薄薄布。江遠寒覺得難受,覺得難以呼吸,他簡直要為這種煎熬而如坐針氈。到了這一刻,小狐狸臉上笑臉再也擺不出來了,他連維持平靜都要耗些力氣。

又過了半瞬。江遠寒徹底壓不住這股烈火了,他從口中取下短刃,指腹愛撫般掠過刃背雕紋,輕輕念叨:“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再沒有下次了……”

但一定會有下次,他心裡明白。

下一瞬,他身影如風一般迅捷地掠過,驚起滿樹秋葉顫動,簌簌長落如雨。

接戰鋒芒如電光石火,在眼前迸裂了一刹。江遠寒猛地擋住刀鋒,轉腕從對方手中奪下一個輕盈身軀,將修為僅有築基女弟子放回到地麵上,才抬眼望去。

是一名邪修。

對方身上湧動著魔氣,還是那種異變、失控魔氣,那個人長得奇形怪狀,懷裡單手抱著一個孩子,隻有腰間碧玉腰牌晶亮奪目,上麵刻著“合仙”二字。

和合二仙。一共有兩人,是一對以此為名號闖蕩邪修,其中一人貌若孩童,伏在搭檔懷裡,他們常常劫掠修士弟子采補,男女不忌。惡名昭彰,隻不過再惡名昭彰,也排在他身後。

但他記得這兩人都是元嬰後期修為。

江遠寒舔了舔唇,沒有考慮能不能打得過,也沒有考慮這具人類軀體是否能承受得住。他轉了轉手裡短刃,蓬勃戰意在他腦海中回旋,烘熱了他每一個骨骼關節。

都得死。江遠寒磨了磨尖牙,心裡無聲地想著,都得給我死。

對方懷裡孩童露出半張臉,那張烏沉眼眸盯著江遠寒模樣,似乎不知道渺雲山除了玄劍派,竟然還有這樣人。但孩童並沒有擔憂,而是露出了笑容。

這個笑容隻維持了半刻鐘。

因為他人頭也隻維持了半刻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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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這短暫一段時間裡,穀文雨經曆了人生中最為驚險離奇事情。

她呆呆地看著飛濺血液,看著磅礴綻開術法虛影。她淚痕凝涸在臉頰上,忘了拭去,就如同那個人沒有擦去麵具上鮮紅。

她整個人都已經呆住了,連一絲一毫反應都做不出。原來腦海裡還殘餘著遇到和合二仙恐懼,但這恐懼也完全消失了,隻剩下無儘空茫。但她視線緊緊地盯著那個穿著玄劍派道袍青年,看到他手裡猩紅短刃蔓延出觸須,紮根進他血脈當中。

穀文雨想要喊人,喉嚨裡卻發不出聲,她完全被眼前慘烈又絢麗戰鬥所吸引了,連句哭聲也無法出口。

有一瞬,她甚至懷疑自己遇到了什麼幻覺,這是自己死前最後殘夢。那個人滿身都是傷,以一敵二,甚至對方修為還比他更高。那些涓滴血液彙聚成溪,落在道袍每一處,不像是鮮紅刀傷,而更似狂野玫瑰憑空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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