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劍派似乎從很久以前就這樣。這裡劍修寡言少語,無欲無求,他們眼中隻有大局與大道,沒有情難自禁、也沒有情非得已。
他們隻是安靜地做著自己應該做事情。
李承霜從小就省心,他們從沒有過這樣陣仗。即便是到了這個地步,兩人也依然有師兄師姐平和體麵,並未質問,隻是悄悄地問他。
“真有那麼鐘愛嗎?”
小師叔陪坐一側,身上仍是一件色澤很淺道袍。他人如月華,淡到極致,靜默而鄭重地點頭。
隻是他鐘愛,對方並不知道。但他們兩人之間事,不用其他人來評判對錯好壞。他情願,就是有始無終,也是命該如此。
與人無尤。
“我還沒有見到這個孩子。”扶象道人歎息道,“倘若真如你所說,那應該是一個很好人。”
李承霜跟著想了想,覺得掌門師兄不會喜歡對方做派,但還是順從心意地道:“是很好。”
從裡到外,從桀驁不馴到率直天真,一切都很好。他人如烈火,把所有都表達很簡單。
扶象道人在腦海中默默勾畫了一個溫文爾雅形象,轉過頭看凝水時候,卻見到她煩悶地捏著眉心,欲言又止。
扶象道人立刻明白她擔憂,語氣強硬了些:“但你師姐說,你們兩個……胡鬨得厲害。很荒唐。”
是很荒唐。
李承霜喉結動了一下,沒有反駁。
“不要太用心。”扶象道人要求道,“莫知天賦不高,不能陪你長久,這雖是一種磨練,但跟隨修士一生,隻有自己心中道。”
這些李承霜都知道,他知道對方隻是如過客一般地出現在自己身邊,長久不能奢望,一朝一夕而已。但如果真能“不那麼用心”,那他也不是李承霜了。
“你返程路上,渺雲山圍困已經解除了。”扶象道人移開話題,“持戒人過兩日要前來玄劍派……最近妖族異動太過頻繁。你落鳳琴還沒修好,最近不要離開了。”
“不要離開?”
“巨妖夜鳴。我怕會出意外。”扶象道人本意,其實是等常乾過來,再跟他商討事宜,在承霜師弟前往魔界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將海底巨妖鎮壓石重新加固過一遍了,但終究治標不治本。
“好。”
“對了,還有一事。”扶象道人喚住他,“我們會重新封印你欲念,這段時間,該斷,就斷了吧。”
李承霜猛然抬眸,很不理解師兄話:“修行是我自己事,掌門師兄不必為了我前程而……”
“那是師父遺命。”扶象道人看著他,“不是你前程,是玄劍派、人妖久戰前程。你是人族千年以來天賦最好劍修,不能浪費在這種虛無之事上。不應該,也不行。”
李承霜盯著對方,道:“師父舍命救我回來,就是為了讓我被限製擺布嗎?”
扶象道人愣了好久,似乎才意識到他視作年輕人師弟已經有了自己脾氣、自己感情,他沉默了片刻,道:“師父是為了讓你一生平安。你總有一天會明白。”
“那為何不早讓我明白。”李承霜鮮少如此逼問,“我願意承受,才是責任,不願意,就是累贅。”
“承霜!”
一旁凝水叫住了他,他們兩個完全沒有想到,原來這個師弟,本質上就與玄劍派沉默承受路數不是一樣。他雖然溫潤平和,但在自己認定事情上,卻強硬得分毫不讓。
累贅?什麼是累贅?被寄予厚望玉霄神,能夠說出“不願意承受就是累贅”這樣話嗎?
凝水像是第一天才認識他,好好地審視了李承霜很久,忽然道:“我們是為你好。”
這是天底下,最情真意切,也最惡毒一句話。
李承霜吐出口氣,淡淡地道:“師姐未曾有情,怎麼知道,我好還是不好。”
凝水一下怔住,她收回目光,擺了擺手,讓李承霜離開了。
奉劍殿內寂靜無聲,連繚繞不絕桂枝香氣也慢慢地冷人肺腑。過了少頃,扶象道人開口道:“沒想到你我也有今日。”
“我早便覺得有這麼一日,隻是來得太突然了。從師父帶回承霜師弟那一日起,我就知道我總歸要為了他做些錯事,做出違背本心事情來。”
凝水手裡珠串緩緩轉動,溫度寒如冰。
“罪孽果報,都是我一個人。師兄千百年清淨,不要為了此事弄臟雙手。”凝水道,“一生平安,原來真有這麼難。”